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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第1页)

魏无忌微微一笑:“听赵胜瞎说,无忌只是觉得连打喷嚏,很不寻常罢了。”荆燕大笑,上气不接下气:“那,那味儿,香得,刺鼻……”

赵胜惊讶:“荆兄啊,听人说,只有狗不喜欢闻这种香气,你也受不了么?”苏秦忍不住“噗!”的喷出了一口酒:“公子好眼力!荆燕被军中称为‘神獒’,不知道吧。”一言落点,魏无忌与赵胜轰然大笑,赵胜连连打拱:“得罪得罪。”

荆燕却大惑不解:“狗也不喜欢?难怪呢。”

三人更加乐不可支,竟是前仰后合般大笑起来。

良久平息,赵胜向魏无忌努努嘴:“该你东道唱了。”魏无忌慨然一叹:“先生有所不知,赵国赞同合纵后,我就对父王讲说了此事。可父王竟是不置可否。念起先生终将前来,必能说服父王,无忌也没有再做纠缠。不想父王明知先生已经从韩国出发来大梁,却到逢泽去狩猎,当真令人汗颜。”

默然有顷,苏秦道:“大梁朝局,可有微妙处?”

“今非昔比。”魏无忌脸色沉重:“自从魏国迁都大梁,朝野风气大变。魏国恰似泄了气的鼓风皮囊,又好似霜打了的秋草,竟一日一日的瘪了,一日一日的干了。父王也老了,雄心不再,除了狩猎,便是和老孟子谈天说地。权臣们也都是花天酒地,竟没有一个庞涓那般的强硬人物出来说话。连韩国都抖起了精神,魏国却如此沉迷,无忌当真是欲哭无泪也。”赵胜忿忿道:“先生不知,那个太子申最是促狭平庸,屡屡与公子为难。诸多朝臣拥戴公子主政,魏王就是优柔寡断,什么大事都是拿捏不住。”

“胜弟休得乱说。”魏无忌打断了赵胜,显然不想涉及太子。

苏秦明白此中奥秘,却也不能理会,只是喟然一叹:“魏王当政四十余年,岂能不知秦国威胁?但能见得魏王,苏秦必使他决断合纵。”魏无忌眼中骤然生光:“先生有此心志,无忌当全力促成。”

“如何做法?”赵胜紧紧追问。

“我陪先生直赴逢泽,可保先生见得父王。”

“何时可行?”赵胜目光炯炯。

“明日寅时出发,午后可赶到逢泽行营。”

“如此,苏秦谢过无忌公子。”苏秦站起来肃然一躬。

逢泽依然壮美如昔,所不同的是,湖畔山麓多了一道长长的城墙,城墙中有了一片巍峨的宫殿。这是迁都大梁后,丞相公子卬为魏惠王修建的狩猎行宫。可魏惠王说这里阴冷,住了一次后便再也不来了。后来每次来逢泽狩猎,魏惠王都坚持住在辕门大军帐里,说帐篷里暖和舒适。这次也一样,逢泽北岸的山凹地带,便成了辕门行营的驻扎地。这里避风向阳,在秋天是不可多得的小阳春之地。站在山腰望湖台上已经两个时辰了,遥望着茫茫逢泽,魏惠王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归总就是有些伤感,不想离开这渺茫的大湖。四十多年前,魏罂还是刚刚加冠踌躇满志的英俊公子,竟是夺太子、平内乱、首称王、大战天下,一举成为战国盟主!那时侯,魏国便是中天的太阳,没有一个国家不在她的煌煌光焰下诚惶诚恐。那时侯,安邑比大梁可是小多了,但是,魏惠王所有的骄傲却都是在小小安邑获得的,所有的梦想,也都是在安邑实现的。倏忽二十三年,他做了多少事情?魏国领土在那二十多年几乎扩大了两倍,三十万铁骑威震天下,几乎就要灭了秦、赵、韩三国……可世事偏偏无常,不知不觉间魏国就萎缩了,他也老了。又是倏忽二十来年,河西千里全部丢了,离石要塞丢了,崤山西大门丢了,上党北大门丢了,巨野东大门也丢了,魏国又回到老祖父魏文侯时代的老疆域了。魏罂已经六十多岁,是满头霜雪的老人了。他平心静气的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铸过什么大错,一切都是天意——上天兴我我则兴,上天亡我我则亡,岂有他哉?自从惠施做了丞相,魏惠王便对阴阳五行说有了兴趣,常常通宵达旦的与惠施商讨。他说大梁风水不佳,累了国运,要惠施用阴阳学说多方论证,好再次迁都。然也奇怪,那惠施虽说在论辩术之外酷爱阴阳说,却偏偏别扭,老是聒噪:“我王且莫热衷此道,强兵富国于阴阳五行,臣未尝闻也。”每每扫兴,魏惠王便只有邀请老孟子到大梁盘桓,终日说叨些远古奇闻与小国寡民井田制,无奈老孟子雄心犹在,总是劝他“力行仁政,廓清天下”。魏惠王觉得老孟子迂阔可爱,便老是打哈哈。老孟子便埋怨说“王顾左右而言他”。魏惠王更是哈哈大笑一通了事。老孟子一生清高,自也耐不得性子,终究是拂袖去了。

于是,魏惠王到逢泽行猎,也没有心情邀惠施同来,便只有孤独的消磨这长长的时光。要说也不是没有朝臣可见,没有国事可议。然魏惠王历来有“大王之风”,最烦大臣拿琐碎细务来纠缠他,也最厌烦与大臣商讨具体政务。除了任免丞相、征伐敌国,魏惠王以为其他所有事情都该是臣下“依法度办理”。

六国使者们常常说:“天下之大,魏国做官最轻松,权大事少俸禄高。”魏国官员们却每每愁眉苦脸地说:“魏国做官最烦恼,做不得事,立不得功,替人代罪做牺牲。”魏惠王也听到了这些话,每次都是哈哈大笑了事,身为王者,岂能没有包容四海的胸怀?不管朝野如何风吹草动,他依旧只见丞相,只说大事,剩下的时日宁可自己消磨。女人玩腻了,狩猎过去了,便对着烟波浩淼的大湖发发呆。“禀报大王,公子无忌请求晋见。”老内侍声音很轻很柔。

“无忌?他来何事啊?”

“公子说,给大王举荐一个清谈名士。”

魏惠王笑了:“无忌有心啊,知道找个人陪父王说话。好,宣他们来吧。”片刻间,魏惠王便看见小儿子带着两个人上了山阶。站了半日,魏惠王自觉疲惫,便斜躺在竹榻上闭目养神,准备享受难得的清谈乐趣。“无忌拜见父王。父王康健。”

魏惠王睁开了眼睛:“无忌啊,起来吧,难得你记挂父王,回头赐你大珠一颗了。”“谢过父王。”魏无忌站了起来:“父王,这位是赵国公子胜,屡次请求一睹父王威仪,无忌便斗胆带了他来。”魏惠王笑着:“公子胜?是无忌的那位内弟么?一表人才,好!”

“赵胜参见王伯。王伯威仪煌煌,如中天之日,赵胜不胜荣幸之至!”赵胜本来玲珑聪敏,一通颂词清亮悦耳,竟说得顺溜之极。魏惠王大乐:“起来起来,赐座!赵语有儿若此,大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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