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旧破落的小巷。
马车停在巷口,他坐在车里掀开帘布,打量着眼前。
巷子许久无人打理,两侧的墙壁布满了刀光剑影留下的斑驳,杂草青苔,嵌合着缝隙生长。
这里没有阳光。
阴暗潮湿带来的泥泞和野蛮,是它们努力汲取的养料。
巷尾孤零零伫立的一颗大杨树,延展出墙外的枝丫生长出嫩绿新芽。杨树的过去,随着根茎被封存在小巷里,它向外探出头,贪婪地吸吮阳光。
树下的老人拖着一口卷刃长刀,半靠在杨树旁,怔怔的,透过逼仄的小巷,凝视着墙外的春天。
萧条过后死一样的孤寂。
这里是纷乱的根源。
“汴京的十里繁花像是一场梦,不过只隔了几条街,就能看清梦醒之后的人间。”
“可惜这区区几条街的路,父皇这辈子都不愿走过来。”
郓王率先跳下了马车,他有些唏嘘的感叹。
高柄随后,眼神没离开树下的老人,神情复杂。
语气落寞。
“你说我是不是做的很过分?”
“嗯?”
“我想当个好人。”
“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有些奇奇怪怪的?”
郓王在身边,高柄思绪不得不被拖回现实。指了指巷子深处。
“那个持刀的老人,姓张,以前是个教头,一辈子没跟别人红过脸,脾气好,武艺高,名声也不错。”
“他因为年纪大了,挥舞不动枪棒,教学吃力,才选择致仕回家。辞官的时候,就连高俅都舍不得,三番五次要留。”
“可人家老头儿要脸面,不肯占着位置不做事,挡后辈前程,高俅看实在留不住,才准了他告老还乡。”
“老汉的婆娘死的早,身故后只留下一个姑娘,老汉也未曾续弦,一辈子也没说要个儿子。只把这女儿含在嘴里,撇家舍业的当做儿子去培养。”
“女儿也乖巧,模样端庄,性格伶俐不说。十三能织素,十六诵诗书,又因为其父是禁军教头,一身气节不输男儿郎。汴京城里上门求亲作保的媒人,都要把张家的门槛踩烂了。”
“可老汉愣一个都没相中,他知道自己的女儿配得上最优秀的小伙儿。”
“后来有个年轻人,入了老汉的眼。”
“老汉的女婿人不错,在外是个撑得起脸面的人物,在家对女儿敬重,对自己恭孝。”
“女婿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虽说官帽的品级暂时还不高,但却是深受领导赏识,一起共事的同僚都明白,这才是真正的仕途通达,未来可期。”
“女婿家中人来人往,宾客不绝。便是住在一条小巷的邻居,心里也是多有羡慕。”
“老汉家境殷实,又得了个这般的女婿,正是人人都羡慕的颐养天年,整日面对着街坊邻里恭维,笑的合不拢嘴。”
“那段时日,也是这条小巷最繁华的时光。”
高柄说着小巷的以往,郓王明白了。
“这老人是林冲的岳丈?”
“嗯。”
“林冲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怎么住所竟如此破落?”
郓王问的不是现在。
“这里不是林府,这是张家。”
“林冲被刺字发配,为了不让妻子受自己拖累,第一时间便写了修书。”
“他那在闹市的宅子,也被低价贱卖,用来打点上下。林娘子也被张家老汉接回娘家供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