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要替他报仇的话,就尽管来吧。”马雷发觉自己对生和死的理解又不一样了。
“你小看我张某人了,从现在开始,马兄弟就是我的副官。”张苏泉亲手递他换上军装,从解放军又变回**,马雷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他与张苏泉算是一见如故。但是,关于姐姐马兰,他没有吐露半个字。
姐姐生前就痛恨刮民党,委身事贼,他怕死后被马兰扯耳朵、戳嵴梁骨。
“天赐勐将,上苍助我!从今天开始,红党的大后方将永无宁日!”张苏泉亲自授予他“上尉”军衔,帐前听用。
马雷倒是并不在乎官大官小,在他狭隘的世界里,姐姐没能得到牺牲后该有的待遇,被国家利用完就扔在异国的角落。
老实又愚钝的姐姐,只懂得付出,从来没求过回报。
他下决心替傻姐姐讨回公道,杀多少人都不会在乎。
…………
倒在某条不知名的河边,刀伤发作的李念兰昏厥过去。
但大脑并未停转,还做了一个丰富多彩的梦。
缅甸、松山、淮海、半岛……巍巍群山,绵绵丛林,战场、战友、敌人……混**织在一起。
他梦见美军与日军并肩朝自己冲锋,而秦培邦则下令徐白朝丁三爷开炮。
他大喊着“不要”,却没人听他的。
凝固汽油弹自天而降,高温燃烧似乎把热量带回身体,他浑身一暖,感觉像是睡在摇篮里。
撑开眼皮,竟是清晰得令人揪心的朗朗星空,银河正悬于头顶中央。
伤口大概是干涸了,但身子骨抽不出一丝可供行走的气力。
李念兰记不起自己是如何从五棱木堡逃脱到河畔的,如同酒醉之后的断片。
他听到航道中心传来的汽轮马达声,便困难地将身子翻进河流。河水潺潺,托着他缓缓漂泊。
待那船驶近,他展开臂膀摸到船舷,甲板上的船工说着泰语。
手电光扫过河面,好心的泰国人将他打捞起来,简单清洗了伤口,再用烈酒消了毒。
由于伤重得难以动弹,李念兰只好躺在甲板上,呆呆凝望星夜,想象马兰也在天河之上泛舟。
他愧对马兰,没能拉回走上邪道的弟弟,也不知该如何回家向秦培邦复命。
漂泊半生,到最后,负了所有人。
有生以来头一次,上天留给他大把时光欣赏天空,观察阴晴两色频繁换脸。
四天之后,他终于能勉强昂起脖颈,用简单的英语同泰国人交流几句。
船只已驶入湄公河中游,这伙泰国人是正经的合法商贩,做的是玉石买卖。
船上装着大堆宝贝,唯独缺少专业的医护人员。
刀伤已无大碍,但腰肢依旧无从灵活运转,假如没有专业医师介入治疗,他极可能下半辈子要在轮椅上渡过。
湄公河似乎绵长无止境,偏偏这条命运之舟又轮不到他来掌舵。
在睡眠与清醒之间来回穿梭,他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直至某天中午,沉寂已久的耳膜终于被唤醒,两岸山高林密,鸟儿的叽叽喳喳越发响亮,直至刺耳难耐。
当看到曳光弹在头顶划过,他意识到,那不是鸟鸣,分明是子弹擦破空气的啾啾声。
并非商船遇到了劫匪,意外闯入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