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阿靖就行了。
李锦问过何靖,为什么你叫蒋大柱,却让我们喊你阿靖。
何靖随口杜撰,因为我喜欢金庸。
老徐哈哈大笑,志同道合哎,我的偶像是尹志平啊。
舅舅,那个7号桌的卤肉饭好了没有?客人催得很急啊!
干你娘啦,催什么催,卤肉不用收汁的啊老徐锅铲一递,阿靖,你帮我先随便炒两下啦,我肚子痛啊。
你怎么天天肚子痛?何靖转身接过锅铲,顺时针搅拌锅内浸满佐料香气的卤肉。
老徐擦着手往洗手间走,年纪大了到处都松啦,你哪里懂?
何靖抬锅上灶沿,半圆形锅铲勺起色调浓稠的卤肉添入盆口大的瓦锅内,咕咕小火继续炖煮。手势轻舀,最后半勺均匀铺在已经装好米饭的椭圆碟上。
酱油何靖喊了声李锦,结果没人来应。怕客人催得着急,他直接端起碟子从厨房迈出,长腿阔步,走到7号桌前。
卤肉饭。
哎你等一下。
何靖转身,望见黑色贝雷帽的女孩一身皮衣皮裤,满头细卷时髦洋气。典型亚洲人面孔,语调发声部位靠近上颚,大概率是个台湾人。
我说了不要葱花。
何靖低头瞥了眼碟子,就这一粒?
应该是他切葱时手背不慎沾上,掉在碟里没有发现。
那也是有啊。女孩娇嗔何靖一眼。何靖面无表情,你自己把那粒葱拣走吧。
我天天来这里吃,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你啊?女孩突然露出笑容,小小贝齿整齐洁白,你就是李锦说的那个阿靖吗?
不是。
何靖头也不回往后厨走去。
晚市一般在夜里九点结束。后巷不及马路明亮,靠早早升至半空的月亮映出斑驳稀碎的落影。半身围裙松松垮垮系在腰间,嘴边一抹恍惚红光,喉结滚动,何靖吐出烟圈。
酒色财气,在狱三年统统戒光。却被李锦递来的一根万宝路击溃防线,灵魂轻挠心底,是时候释放真实自我,何须道貌岸然遮遮掩掩。
诗诗说想认识你。李锦手肘轻推何靖。
诗字仿佛何靖逆鳞,哪个尸?僵尸还是死尸?
靠人家叫周诗诗啦,就是今晚7号桌那个靓妹啊,她经常来店里吃饭的。
姓周叫诗,更加反感。何靖眼皮都没抬,不想认识。
这么漂亮都不要?在这边单身久了会很寂寞的哦。
何靖侧首,望着李锦认真开口,我不是单身。
李锦指间烟灰突然抖落,惊讶张嘴,你有女朋友还是老婆啊?也没听你提起过,在哪里啊?
她还没来。
何靖眼神随火光黯淡几分,烟雾入肺缓缓释出,仅有的那点聊天兴致也没了。他起身拍了拍李锦肩膀,忽略他追问的所有问题,决定早早回家。
早春迈过,初夏将至,回首已是1997年6月。
驻港部队国徽蹭亮,蓄势待发。会议展览中心新翼灯光皆已调试完毕,首任行政长官就职誓词句句拟妥。
所有过往落下帷幕,梦里中银大厦璀璨如昔,维港明珠烨烨生辉。我曾指着那处登岛之地,高声呼喊要在此历尽风云,终成一方枭雄。
如今隔着远洋万山,早已醒来。
人间四季,一日三餐,你还未来,我还在等。
阿慈,我还要等多久?
司机从车尾箱把行李抬出。整整两个大箱,连人高马大的印裔司机都抬得吃力,心中暗忖面前这个纤瘦的亚洲女人是怎样扛着两个大箱漂洋过海而来的。
蒋慈接过行李箱,多付了点小费。司机收得喜气洋洋,还客气询问需不需要帮她搬进家里。
蒋慈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