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码头路边,去盛记。
何靖熄火之后只交代这句,即刻下车快步走进巷内。
夏夜码头被海风抚摸得安静平和。盛记里却人声鼎沸,宵夜时段来客最多,桌桌几乎都有烧得底黑锅烫的香热糜粥。烟火气撩人,啤酒瓶晃荡,忙碌了整天体力活的工人们图的就是这一口咸鲜,能抚慰疲劳,能满足肠胃。
何靖冷脸走进大堂。
红姨正笑眯眯从他面前端着一碟白灼虾走到北边饭桌上,阿靖来啦?等我一下。她放下菜碟,和客人熟络笑谈几句,又转身走到何靖面前。
怎么今天才有空来?做了堂主看不起我这破店啦
红姨,我有话问你。何靖无视这番打趣,示意要到小门外谈。红姨敛起笑容,点头随他走到厨房边的侧门。
红姨何靖单刀直入,今晚谁在你这里点了外卖?
你知道我不做外卖的。红姨轻笑,盛记一贯只做堂食,热粥外卖难做,你又不是第一次来盛记,还要问我?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再问你一次,是谁点了外卖?何靖脸色隐忍狠厉,从知道蒋慈被绑架之后愤怒担忧萦绕脑海。想到她可能会遭遇的一切,简直怒不可遏心头绞痛。
他必须今晚就救出蒋慈,没有任何如果不能的假设。
真的没有啊。红姨避开何靖眼神,熟练堆砌应酬笑容,你都来我这吃多少年了,我没必要骗你。
红姨,我最后一次问你,到底是谁点的?
红姨上扬嘴角微怔,抬眸望着何靖,阿靖,有些事情,我劝你最好不要管。
有人交待了你,是吧?何靖立刻意会。
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堂主,做人做事不要冲动鲁莽。葵涌一向分为三份,我这边归哑七没归你,你最好少管闲事。
红姨语气平静,本就是个老江湖,点到即止已是给何靖厚待。
如果我一定要管呢?何靖突然将手插进裤袋,衬衫袖口挽在手肘下方。不耐烦的眼底透出狠辣,一副已然上位的老大作风,你现在不说,明天就不用在这里做生意了。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一把火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红姨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何靖。
她没料到当初那个高大诚恳的男人,会变成这副阴狠恫吓不择手段的样子。
字面意思,你要不要试试?
红姨强忍恼怒惊慌,往日精明算计的眼里全是为难,阿靖,哑七不比你地盘少。我如果跟你说了,我以后怎么在这个码头混啊?你不要让我难做。
哑七算什么?有我在,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何靖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纠缠,说吧,是谁?
红姨叹了口气,犹豫再三,被威胁得无奈就范,你们新义堂主一个比一个难搞!我不能说是谁,反正,是十字路口那边。
几个人?
一份例牌沙虫,一斤半脆肉皖,你自己算吧。
何靖转身就走,连一句道谢都没有,留下红姨在身后大喊,你真的要保我生意才行啊!
十字路口并非路口,而是码头口耳相传的地址简称。位于西南边角处,是上两代码头工人搬迁之后遗弃的旧驻址。杂草丛生,路窄屋矮,错落平房像一排排无人认领的墓碑。夜里阴森渗人,仿佛清明时节的十字路口,只有孤魂野鬼愿意徘徊。
何靖的车没法开进去,三人只能步行到最靠近路边的一排平房处。分开三个不同方向倚着墙身悄然梭巡,凭微弱夜色辨别彼此距离。直到靠近最后两排平房,何靖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