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藤石的弟兄怕他们几个真是你的旧相识,就将他们送了过来,路上那姓乔的还真换了身官服,他们就在外面……”
康禄话还没说完,便见陆雨梧搁下笔,很快从书案后出来,绕过他往门外去。
寨子中的空地上,紫金盟的弟兄们正在围观那四个外乡人,他们只剩下一头驴子了,行囊都在驴背上。
中间那个人嘴唇因缺水而干裂,一张脸脏兮兮的,浑身上下只有那身青色的官服很干净,还是簇新的,戴着一顶乌纱官帽,手抓着驴子身上的缰绳,警惕地盯着这些密光州人。
忽然间,紫金盟的人让开了一条道。
乔四儿顺着那条道望去,不远处一行侍者簇拥着那个衣衫雪白的年轻公子近了,夕阳余晖漫漫,风沙飞扬。
整座密光州都是粗犷的,灰尘弥漫的。
除了那年轻公子的衣摆。
他像一捧雪,不合时宜地存在此间,不化不融。
乔四儿一双眼睛亮起来,他扔掉缰绳,很快奔过去,一撩官服衣摆跪下:“恩公!意诚来找您了!”
尧县一别,陆雨梧不是没有想过也许有一日他会再见乔四儿,但他从未料到,这一日会是在偏远的密光州。
陆雨梧看着他:“你来此地做官?”
“是。”
乔四儿低首:“今年乡试过后,我以举人的身份入官。”
夕阳如火焰般炽盛,铺了一层在乔四儿的身上,陆雨梧想了想,说:“我在尧县之时便知道以你的才智,若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也许你再等一等,等到春闱,你会有更好的路走。”
乔四儿摇了摇头:“我在桂平得知恩公被流放于此,心中便昼夜难安,此生若不能报答恩公,意诚也要紧随恩公。”
他抬起脸来,望着陆雨梧:
“君赐光明道,然此身虽至,亦不敢袖手独行。”
雨水(五)
中山殿内香炉将熄,烧尽的艾草残存几分余味绵长。
杨雍立在阶下,不动声色地看着玉座之上那年轻女子,她分明拥有一副明艳灼人的五官,那双眼却像是被寒露时节的雨雾濯洗过,那份清冷好似浸透她的骨与肉,与她眉眼之间的艳丽形成一种矛盾又诡秘的风致。
不知道是不是中山殿内的烛火太暗了,衬得她皮肤冷白得像玉,于是她颈侧那一道蜿蜒的伤疤颜色更浓,附着于她单薄的皮肉,余下一半都隐没于她衣襟底下。
“你想见前山主?”
不知过了多久,杨雍终于听见这样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
杨雍看见她抬起手,双指间夹着一只竹管,杨雍眉心一跳,当下明白自己发给手底下帆子的密信落在了这位小山主手里。
阶上灯火幽暗,细柳一手撑在膝上,倾身之际,她整张脸都从昏暗里显露出来,一侧灯笼柱里的光投落在她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声音平淡:“杨雍,你想告我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