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花好月圆
大婚礼毕后,清河被崔府的侍女扶着走出了喜厅,送入洞房。
进入内宅前,必先经过那道促狭的雕梁长廊里。清河在一盏又一盏的大红灯笼下面走过,红彤彤的烛火在她眼前的喜帕上映出一朵朵炫目的光晕。
所幸,喜帕之下,无人看得见她面上的惨白。
方才拜堂之际,她向高堂座上之人叩拜之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狂风,将她覆面的喜帕拂去了几分。
她的面容露出了大半。而她的目光亦撞上了那位高堂。
那人身着绯色官袍,头戴紫金冠,白面如粉,唇若涂脂,兰花指拈着她奉上的茶盏,含威不露,形容神色似与十年前未有变化。
正是圣上身边亲侍,大内总管宦臣张恪。
视线交错,四目相对,双双愣住。
风起风散,她面上的喜帕又垂落下来,掩住了她的容貌,一切归于平静。
而她的心中,早已起了惊涛骇浪。
记忆又恍惚间回到了那处巍峨的长安宫殿,她在那里被张恪囚禁了近年,每日威逼利诱,而活下去的希冀,就是匍匐着去寻殿前透下那束的微茫天光。
今日,他应是也认出她来了,试探性地唤了一句:
“清河公主?”
她如若未闻,礼毕后就转身,由着侍女送出了门,无人看得见,她宽大喜服下颤抖的手臂和脚步。
一路上,她不断安慰自己道,她现在的身份只是李清河,不再是清河公主。清河公主早已薨逝于肃州城楼之下,尸骨无存。
可他不在,她总觉得心口空虚,慌乱无比。
所谓洞房,是崔焕之的卧房。
越过一方气派的嵌玉八宝折屏,来到内室。一张大而阔的檀木黑漆髹金的案牍横立房中,一旁的矮案上燃着一双喜烛,足足有她手臂粗。
阳春三月已有几分燥热,烛火熊熊,烧得她心跳也愈发剧烈起来。
清河趁侍女走后,速速扯去喜帕,逐一卸下凤冠和发髻上的钗环,正要换下喜服之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个时辰,宾客应是全在喜宴上畅饮,而崔焕之应该去找崔嗣劝阻他的行动了。
内宅有重兵把守,何人会此时找来?
不知何故,她开始心慌起来,将喜帕重新盖回来了头上,飞身往喜榻一扑,正襟危坐。
门“嘎吱”一声开了。
清河不由攥紧了双手,膝上的喜服被拧出了褶皱,其上鸾凤的花纹在她手中扭曲起来。
她头顶喜帕,遮住了视线,看不见来人,却也不敢作声试探。因她的声音和那原本的新娘许泽玉全然不同,生怕开口就露出了破绽。
而来人仿佛并不心急,在房内踱了一会儿步子,似是在细细端详着她。
透过蒙着的喜帕,她感到烛火晃动不定,她的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又骤然亮堂起来,一明一灭间,不断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室内沉闷的空气好像将她锁了喉一般,窒感涌了上来。她再也忍耐不了,心一横,抬手摘掉了喜帕。
一道熟悉的高阔身影映入眼帘。
男人侧身立在案前,白袍外披着一袭墨黑的薄氅,箭袖从氅衣中伸出,正拨弄着案边的喜烛。那烛焰在他手中摇曳如风,火星子在他掌中乱飞。
她方才可在心里念着的人,竟梦一般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夫君!……”她又惊又喜,可看到他森然的侧面,又陡然生出了一丝惧意。
她不告而别离开凉州,还跑到了陇右崔氏的地界。今日还为了救场,扮作新娘与崔焕之一道。未曾想,他竟然也赶到了婚宴现场,定是亲眼目睹了她和崔焕之拜堂。
以他一贯醋坛子的性子,可想而知该有多气。
清河从榻上起身,忐忑地小步朝他走过去。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既不露面,也不转身,只是淡淡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