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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部分(第1页)

冯铨自然不会羞愧,他并不真正将吴三桂视为自己的主上,对于田伯光嘲讽吴三桂根本不以为然,甚至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他咳了一声,待田伯光笑声歇过之后,便慢吞吞地道:“镇南侯与俞济民乃是故交,如今虽身属敌对,却总要问候一声,你们还是送我去见俞济民吧。”

“老丈,你今日在河边照过镜子么?”田伯光冷笑:“好大一张脸,你怎么说我便要怎么做?就凭你,也想见我家统帅?”

“老夫曾当过两部尚书三殿学士,想来见俞济民的资格总是有的。”冯铨略带得意地道:“俞济民此时龙蟠虎踞,正是招揽天下群英之际,见一见老夫,对他大业自有益处——若是因为你二人耽误了,你二人可是吃罪不起!”

“老丈倒是自信,两部尚书、三殿学士……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只知道吴三桂如今在给建虏当狗,而你则给建虏走狗当跑腿儿。便是我,若非无聊,也不愿意见你,何况我家统帅?”田伯光却不管他曾经的身份,张口便极尽挖苦之能事:“难怪一见你,我就觉得不对,好端端的人身上,怎么如此重的狗味道……等一下,两部尚书三殿学士?冯铨?我想起来了,曾听得人说过,为魏忠贤编《三朝要典》的总裁官便是你,对也不对?”

田伯光突然想起这老头的名声,与那个孙之獬颇有关系。自从孙之獬被驱逐之后,有关这位阉党人物的一些事迹,也在华夏报纸上流传,当初崇祯杀魏忠贤焚《三朝要典》,孙之獬是唯一抱着痛哭的,连带着编《三朝要典》的几位阉党成员名头也传入了田伯光耳里。

冯铨哼了一声:“你也知晓老夫之名!”

言辞之中,他甚为得意,他这些年因为阉党出身的缘故,一直赋闲在家,崇祯十四年时曾谋求起复而不得。他一直在关注俞国振的发展,在发现俞国振与他的死敌东林党人不睦之后,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俞国振不可能捋起袖子亲自上阵与东林人斗嘴皮子,手中总得有一些文人。因此,冯铨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但是孙之獬的投机失利,让他意识到,除非他能耐得住从最基层做起的寂寞,否则直接投靠俞国振是不能如意的。他便异想天开另辟蹊径,前去说服吴三桂,若是能让吴三桂降与俞国振,那么他自然就能在俞国振手中有个高。

这个计划不能说不好,只不过,他遇上的是田伯光。

六一六、金鼓缓敲试蛟龙(四)

“如何不知呢,难怪你与吴三桂凑到一块儿,吴三跪吴三跪,三乌龟一只,有句话怎么说的,王八瞅乌龟,瞅对了眼儿,你这皓首匹夫,无德文棍,千年王八万年龟,老而不死是为贼!”

田伯光一开口,当真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就是顾家明这般与他惯熟之人,在旁边听了看了都只觉得眼前星光直冒。

“当初王朗无耻,故为孔明骂死,你这穷儒愚士,若是有些许自尊,早就该找根草绳撞死,实在不行,也应该寻块豆腐撞死!你却还有脸面到我面前来摆架子要面子……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冯铨原本心理极好,他被人骂作阉党祸国殃民也不知有多少年,向来不信“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道理,可是被田伯光这年轻的将军一顿臭骂,让他心中怒火翻腾,更重要的是,他突然间意识到,他这样的阉党,在俞国振的手中,仍然是毫无出路!

虽然东林不是什么好东西,俞国振与东林之间的矛盾重重,甚至越发激化,迟早要到摊牌的地步,可是阉党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么?俞国振可不是那种蠢人,得罪了一边,就非得跟着另一边厮混——在俞国振看来,东林与阉党,士绅和皇族,同是大明这棵老树上的寄生藤萝,它们吸干了大明的养份,还试图转而来吸取新生的华夏养份,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冯铨手指田伯光,颤声道:“无知小儿,无礼小辈……”

“你这老匹夫才是无知老儿无礼蠢汉!你知道大地半径几何么?你知道煤为何燃烧么?你知道水为何自高流向低处么?满口便是仁义道德,满腹子尽皆男盗妇娼!你们这些阉党东林,说白了全是一路货色,祸害天下不遗余力。猪狗一般的东西。让你们治国除了漂没中饱私囊,你们还会做什么?我呸,礼?老子宁愿对着一头猪施礼。至少过年了它一身肉还可以给大伙吃吃,你们有何用?有何用?有何用?”

冯铨才说出八字个,便被田伯光一大堆话又堵了回去。田伯光骂得尖酸刻薄,让冯铨实在无法再呆下去。他若真与田伯光争吵,那就真是斯文扫地了。

见他转身离去,田伯光在背后冷笑了三声:“哈,哈,哈,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他以为这是什么时代?读了三五本古书,拾得七八两古人口水。便敢自称读书人?一群寄生虫垄断知识的时代,早就一去不返了!”

冯铨又是一个踉跄,田伯光这话。给了他致命一击!

无论是东林还是阉党。总都是读书人,都是通过科举获取当官资格的“上等人”。田伯光方才这番话。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们这种“读圣贤书”的,今后在华夏领域内不会再有出路。这件事情,冯铨此前一直未去细想,但现在被田伯光点醒,便和他从报纸上得到的许多东西相应证出来。

难怪俞国振分明有强大的实力,却不急着一统全国,冯铨之类的阉党竖儒此前一直以为,俞国振这等行径是虚伪,坐视百姓吃苦却也不愿意背上篡国之名。现在才明白,俞国振只是不愿意便宜了他们这些腐儒——他们迫切希望俞国振早些定鼎天下,无非就是因为天下太平了,他们就好升官发财娶漂亮女人,哪里真是考虑着动荡之中百姓的痛苦?

俞国振在忍着不出手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他在坐视,相反,他在非常积极地争取,将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从冯铨这等黑了心的统治者手中解救出来,转移到虽然管理得严格但却有足够发展空间的新襄体系之内,促使了华夏的又一次兴盛。更重要的是,在这一个过程中,俞国振一方面从迁移的百姓当中选拔,另一方面自己教育,培养出了数以十万计的基层管理人员!

这也就意味着,俞国振可以用他们替代原本垄断了知识的旧儒家和胥吏,他们这些读书人,无论此前是什么阵营,从此之后,都将面临绝境。

一辈子皓首穷经,为的不就是一朝大印在手金榜题名,而现在这个愿望将再无实现可能!

冯铨满腹都是惊恐,这种恐惧,甚至比起横刀架于他的脖子上都要大。

故此,他出沧州城时丰神俊逸飘飘然如神仙中人——为的是能给俞国振留下一个好印象,回来时却是面色枯槁仿佛气血两亏。

吴三桂听闻他这么快就转了回来,心中也有些诧异,他同样不信任冯铨,但是觉得冯铨至少可以帮助他试探一下俞国振的底线,同时看看俞国振是否还记着当年的仇怨,是否两人间真的就没有和谈的可能。

因此,他大开中门,请冯铨来相见。冯铨从马上下来,目光发直,须发皆颤,他呆呆愣愣地向着大门走去。吴三桂看着他这一副憔悴至极的模样,就这般进了门,忙上前去扶将:“鹿庵先生,这是怎么了?”

冯铨举起手,轻轻一摆:“天下读书之人必食其肉寝其皮噬其魂……”

话才说到这里,他只觉得心头一痛,然后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也萎顿下去,直接气绝。

吴三桂原本是来扶他的,可是还没有扶到人,冯铨便已经仆下,他将人掺起时,发觉这位阉党巨孽竟然已经死去。他愣住了,手松了一下,冯铨的尸体便又摔到了地上。

“这老儿……就这样死了?”吴三桂愣愣地发了会儿呆,然后叫道:“来人,将冯鹿庵的随从唤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中了毒?”

“莫非怕我在酒中下毒?”

吴三桂为冯铨之死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济南城中,孙晋微笑着看面前的俞国振。

俞国振同样微笑摆手:“如今大势已定,便是毒杀我,朱由崧亦不可能坐稳天下。鲁山先生当世智者,定不会出此下策,若是史道邻,或许还会如此。”

“你啊,便是尖酸刻薄。”孙晋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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