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一恨变成赌鬼的父亲,有时候她恨不得大家一起死掉一了百了。但是看着父亲斑白一片的头发,看着他烂醉之后嘴里念着母亲的名字,两眼无神,如同枯槁的样子,一种极深极深的疼痛像一根针一样刺进她的心。
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生活颠倒,乃至毁灭自己的悲哀,是一种怎样的悲哀?顾念一知道父亲爱母亲胜过一切。
他们也曾笑眼盈盈地生活。
正是那些虚假得像幻想的记忆让她无法一死了之。
“妈妈,爸爸一年前死掉了,我把他跟你埋在一起,他闭眼前还跟我说呢,总算要去找你了。”顾念一看着虚空一点,轻轻地诉说着,潮水弥漫上来的水汽润湿了她干燥的双唇,“爸爸死之前一直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他实在是太痛苦了,说他不该赌博喝酒。是啊,痛苦,谁不痛苦呢?好在,总算要结束了。”
一行泪落了下来,顾念之伸手抹去,说着说着笑了一下。
“我走之前,三姨拉着我的手说她们都以为我爸借的钱永远还不上了,接过钱时不停跟我说谢谢,她们心里估计一直以为我们是白眼狼吧,该骂,该骂,这也没什么,其实三姨帮了我很多呢,第一个工作就是她帮我找的,钱我都还清了。她们非要给我道谢,根本也没什么好谢的,欠债还钱,本来就是应该的吧。如果我不还,她们也不好过。”
刺骨的寒冷从棉衣的破洞中渗入,在单薄的身躯里停驻,让顾念一打了个寒颤。
“活着怎么这么难受啊。”
擦去眼角的泪水,搓了搓麻木的指甲,缓慢地吐了口白雾。顾念之蹲在江边的一块巨石上,怔怔地看着浪一层层卷上来,在石面破碎,溅起四散的浪花。像一个个希望破碎,海退潮落,最终徒留岸边一个个狼藉的坑洞。
良久,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妈妈,我也可以来见你了。”
那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
“我终于自由了。”
天上的飞鸟一掠而过,浪花一闪,一个身影纵身越入了水中。
落入水中,冰冷的浪水一瞬间从顾念一口鼻灌入,刺激得她睁不开眼睛,身体慢慢地沉入水中,当窒息的感觉漫上来,身体本能地开始挣扎,嘴里咕嘟咕嘟冒出水泡。
但渐渐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顾念一睁开眼睛看着蓝黑色的湖面,看着那离她越来越远的白色。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她闭上了眼。
其实,她有一个遗憾,她好想像一只鸟儿一样自由地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