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同学的功课长期后进。一次,赵培清伯伯居然亲自拎了一些田间的农副产品,非常正式也相当例外地推开我的家门。向我父母请求说,希望能够得到允许,今后让我常去他家走动,不是邀请作客,主要是协助改善他儿子赵一的学习成绩。
都是一条街上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父母当场满口应承,只是坚持退回了农副产品。表示都是小孩,又是邻居,学习做个伴取长补短也是应该的。
我们念书当年,功课包括回家作业不如现今学生那么负重。所以,将回家作业挪个地,搬去了赵家也不全是负担。赵一他家的客堂大,而且还是整体水门汀的。一旦每天半小时左右就可以打发过去的回家作业完成,打弹子,翻香烟牌子,抽贱骨头什么的,场地优势相当明显,尤其刮风下雨的时候。
要说赵培清伯伯给我留下最后也是最为深刻的印象,还是他别具一格的辞世方式。
第五章 梁祝送别(29)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夜,已经考上大学的我,七月头放暑假返家。一进家门就听父母说,已经知天命的赵培清伯伯处于弥留之际,恐怕时日不多了。
想到三年困难时期的山芋,包括在赵家做功课时不时尝点农家果蔬,清音班好听的音乐,我马上前去赵家,想再看赵培清伯伯最后一眼。
赵培清伯伯已经被病魔折腾得瘦到不行,见我有点意外,嘴唇努力蠕动,但很难发出清晰声音。全靠我昔日的赵同学一旁翻译,才大体领会点赵培清伯伯的意思。
他说如今我成为了老街上比较稀缺的大学生,希望今后能够一如既往地给予赵一帮助,过去的同学可以实现未来长时期的共同进步……
我点点头,表示一定会努力,请他老人家放心。
也就在当晚夜半,我醒了,比较被动的那种,被隔壁赵家阵阵音乐动静。听得出,居然还是《梁祝》,是江南丝竹演奏的那支经典的协奏曲。
我下意识地看看桌子上的闹钟,凌晨一点不到。夜已经很沉了,也很宁静。就是偶尔从西面马路深处传来一两声汽车的喇叭,也有点沉闷,似乎成为了某种善意的提醒,世界已经放松了,完全放松的世界,除却了现实,只接纳属于不加丝毫掩饰的个人原始的梦……
但是,现在这平静被《梁祝》搅动了,以深夜音乐的方式。凭心而论,旋律很美,和宁静的夜晚很般配。
当然,如果不在此时隔壁的赵家,不是整个老街人尽皆知,赵培清伯伯已经病入膏肓的现在,而是其他某个恰当的场合,表达更加无懈可击。
优美的旋律在夜空中轻轻流淌,穿窗入户,不问意愿,温柔而固执地拨动相干和不相干者的心弦。
我总是有点纳闷,深更半夜的,赵家而且赵培清伯伯还病重在床,谁还有如此雅兴,以至于放弃重病之中的赵伯伯包括休息,启动午夜音乐会。
我好奇地推开北面的后窗,探出脑袋想探个究竟。伸出头去,哈,一下乐了。我家自东好几户人家居然家家后窗都探出一溜好多个大脑袋。
我家东面邻居毛家。小毛在镇上环卫所工作,早上三四点钟就起身了,所以特别烦人家深夜打搅他的好梦。
现在,这家伙操着大嗓门不问情由地嚷开了,怎么回事,夜半歌声啊,让不让人睡觉,明天赶早还要上班挣钱养家糊口呢。 其他几个脑袋没那么大声,但也窃窃私语起来。总体上流露出不满。
此时,隔壁赵家也探出个脑袋来,是赵一的妹妹赵二。浓浓的夜色下看不清神色,沙哑的声音传递出歉疚,真是不好意思,惊扰各位了。家父弥留,说是要听《梁祝》,可以走得轻松,想不到……
赵二哽咽了,话还没说完,随手拉上了窗户。
顿时,自我家往东,窗框里所有的脑袋都收缩了,包括小毛。想必弄清缘由的各位,特别是小毛,躺床上整理思路去了。是啊,不说困难时期那关键几枚山芋,就是冲着赵培清伯伯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点念想,你小毛这边一惊一乍的于情于理毕竟有点绕不过去。小毛是好人坏嘴皮子,现在他那边有多后悔,我不用问,心里也能切实感觉。
我默默地关上窗户,透过窗扉遥望夜空,月朦胧、星依稀,以苍穹之浩瀚神秘,生命实在过于脆弱,渺小到微不足道。
《梁祝》或者包含着赵培清伯伯最后的美好人生记忆,当然,可能也是种美丽的遗憾,犹如《梁祝》的传说一般。但是,不管怎样,以音乐之轻,虽不足挽留生命于万一,作为简单形式,或能展现属于生命原本涵义及价值于一万。
都说这人生之苦痛,莫过于这生死别离。赵培清伯伯弥留之际居然可以选择音乐,选择如此方式作为自己生命的礼别。都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与世无争的赵培清伯伯一旦辞世,完全不可能在这世界的任何显赫方面留下自己的声名。或者,他压根也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是,他选择了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坚持着自己,以清音班的音乐形式,其间饱含着多少生命的理解和觉悟……
家家户户的窗户都闭了。毕竟,活着的人明天还有自己的面对,柴米油盐茶,吃喝拉撒睡,很俗,也难以回避。
现在,只有梁祝的旋律却越过时空,摆脱有形物质、无形灵魂的束缚,飘洒在宇宙天际。
于是,我为赵培清伯伯默默祈祷,愿梁祝,愿优美的音乐旋律可以伴随他一路,远行、走好……
第六章 拉纤大名叫赵一 拉纤基本是个倔(30)
赵一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至于赵一后来形成了一个拉纤的外号,已经同我当年那点同学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