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毫不知情,只是为了祓除旱魃,反复跳着那诡异的祭祀之舞。
她同他根本是不同的,她生于巫,长于巫,终身沉溺于对神灵世界的向往。她在宛丘之上日日舞蹈,企盼着神的降临,全未注意到宛丘之下有人间的男子爱上了她。
她不是普通人,她的一切早已敬献给了天上那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神。
他知道她的无知,因而感到身为人类的失望、落寞,眼里总含着忧伤。
而许多时候,他发现她的眼里含着同样的忧伤。
当然,她的忧伤不为他,而是为天上遥不可及的神灵。
他的爱是无望的,而她的又何尝不是?
两个痴情的人,各自承受着不同的爱情悲剧。
一种相思,两地闲愁。
人巫之爱,神巫之爱,每一个,因为无可慰藉,有着同样深切的悲伤。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她在宛丘之上舞动着她的迷思,他在台下也被深深迷惑。
她绝望地爱着神,他绝望地爱她。
她的爱是她的信仰。
他的信仰是他的爱。
因而,她的演出,他每场必到。
看时痴迷,看不见时,怅然若失。
他的母亲叹息得更厉害了。
田里已经枯萎,他一次一次奔向宛丘,荒芜了耕作,缸里米已见底。母亲桌上的水碗也常空空如也。
那是多么美丽的水碗啊。上面是飞舞的神鸟,是庄严的红与黑。那种庄严如同她的舞姿一般。
他陷入自己的悲剧里,不闻不问,不眠不休。
他很快形销骨立,站在观看的人群里,容易被淹没。只有一双被希望灼烧的眼睛闪闪发亮。
爱是一种信仰(2)
他期待她终于有一天看见他。
她在宛丘舞动了一生。
他在宛丘等待了一生。
终于,他们都老了。
彼此的信仰也都落了空。
他没有等到她的赐与,她对上天的呼唤也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又一个清晨,他拄着拐杖出发去宛丘。
此前,他缠绵病榻一月有余,不得不终止了坚持了一生的习惯。
母亲早已长逝,他终身未娶,无亲无靠,在守望里即将过完他的一生。
道路好似不再平坦,风尘滚滚,沙粒塞住了他的牙齿。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去宛丘了,他仿佛感到体力正从身上一点一滴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