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文学

十三后秦的小桔灯 羌族姚兴13（第1页）

五胡十六国时期，是从公元304年刘渊称帝开始计算，一直到公元439年北魏灭了北凉结束。这135年间，中原北方始终处于乱世之中，匈奴，羯，氐，羌，鲜卑为首的胡人轮番坐庄北方，多个政权同时存在。除了苻坚这个断层顶流短暂的统一了北方全境，牛到九州占其七的程度，剩余有作为的君主顶多只是统一了北方一半左右的土地，甚至更少。这期间主要的时间线体现在皇帝中大概可以概括为三个梯队：石勒、苻坚、姚兴。最后北魏拓跋焘如一支穿云箭，突围而出，北方进入南北朝时期的“北朝”，虽然还是各种明争暗斗，但是北方总算不再是一盘散沙了。

当然并不是说拓跋焘比苻坚，慕容垂，姚兴……这帮人强多少，而是“天下苦秦久矣”。最有权力和能力评价封建社会的皇帝的就是封建社会的皇帝。朱元璋就说过：“石勒当晋室初乱，不逢劲敌，故易以成功。苻坚当天下争战日久，智勇相角，故难以为力。”百姓几辈子都在打仗，大家都渴望和平，尤其是在关中地区，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位君主，带来过“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短暂太平盛世后，百姓更加厌恶战争！这个君主就是五胡十六国的最后一位明君：羌族姚兴。

姚兴是姚苌的长子，生于公元366年。这时候关中地区的苻坚已经将符生留下的烂摊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开始他“大一统”的预热阶段，南方是万年不动的东晋，北方河北地区慕容垂正在忙着躲开嫂子老叔的明枪暗箭……姚苌自从几年前哥哥姚襄被苻坚杀了之后，就带着全家老小东奔西走，比刘备出道的时候好不了多少。此时姚兴的出生，应该给姚苌长了不少斗志，以后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就算夹缝中生存自己也得翻转腾挪给儿子挣个皇位啊！

最后，姚苌跟定了苻坚。长大后的姚兴也被封了大官“太子舍人”。本来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一个治世能臣就会肉眼可见的成长起来：父亲在外拼杀挣家业，等待封侯拜相，恩泽子孙；儿子在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跟着苻坚学习做个好人。

如果的话。

姚兴18岁成人礼的那一年，淝水之战尘埃落定，苻坚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的回到长安。各路豪杰纷纷叛秦，苻坚让姚苌带着自己的儿子苻叡（读如锐）去平叛，结果苻叡死在战场上。姚苌害怕苻坚生气，派龙骧长史赵都回去报丧，其实就是给自己当替死鬼。

苻坚果不其然大怒！一刀砍了黑锅侠赵都。姚苌也不敢回去长安了，带着姚兴正式独立，对外就说是害怕回去苻坚不放过他，被迫造反的。

我个人觉得这不是姚苌假装的，他是真的怂！

没过多久长安大乱，苻坚出逃，最终被姚苌生擒且杀害。前秦被一个生猛的“外人”苻登接手，继续跟姚苌对着干。

这个苻登是苻坚的远房亲戚，类似于七舅姥爷的八大姨的外曾孙的外侄孙这么远的亲戚。但是姚苌打不过他！怎么打怎么输！

姚苌整个一个大无语，半辈子被苻坚压着也就算了，怎么这远房亲戚也打不过！这符咒也是姓苻的亲戚吗？自己是被贴了符咒镇住了还是怎地啊！这辈子就活在苻家人的阴影里了吗？

正常男子汉大丈夫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励精图治出奇谋，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所有失去的，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挽尊。可是姚苌觉得这不科学！苻登是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能节节胜利，这里面肯定有事！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自己杀了苻坚，一定是他变成了神仙，保佑苻登呢！所以他用了一个清奇的办法解决战场上的失利：给苻坚立个牌位，塑个金身，天天上供，请求苻坚保佑他。

“往年新平之祸，非苌之罪。臣兄襄从陕北渡，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暂见乡里。陛下与苻眉要路距击，不遂而没。襄敕臣行杀，非臣之罪。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复仇，臣为兄报耻，于情理何负！昔陛下假臣龙骧之号，谓臣曰‘朕以龙骧建业，卿其勉之！’明诏昭然，言犹在耳。陛下难过世为神，岂假手于苻登而图臣，忘前征时言邪？今为陛下立神象，可归休于此，勿计臣过，听臣至诚。”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投奔你之前跟你打仗的不是我，是我哥姚襄。他实在夹缝中生存不了了，让你让开一条生路他回去继续当“西戎”，结果你不仅没给让道还给我哥杀了。所以之前我杀你也不是我要杀你，是我哥想杀你，你别找上我啊，你不要过来啊！你说苻登跟你是个什么亲戚，远的都出五服了，尚且想给你报仇，而你杀了我亲哥啊，你说我为他报仇杀了你，于情于理难道不应该吗？可是情和仇是两回事，我始终记着你当年给我“龙骧”这个名号的时候说的话，你说你就是以这个名号为起点，建功立业终成中原霸主的，所以这个名号现在给到我，请我也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这是你下的明旨啊！我是按照你的要求在努力啊！现在你已经成为神了，你有上帝视角了，你却借一个远房亲戚的手要害我，你这不是说话不算数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现在我给你买个新别墅，花园小洋房，以后你就在这老实呆着，别总显灵了。咱俩恩情两消，你也别再计较我杀你这件事，出来认真听我这诚恳的“狡辩”，以后也要保佑我统一中原！

整段话没有一处我觉得可以用省略号代替的地方，必须整段摘抄以示对于一个最佳辩手的敬意！能把这么一个歪理说的如此感天动地，闻者落泪，大概只有姚苌了。

所以我说我个人觉得，他当时是真的怂了，“被迫”独立的。

当然过后他还是打不过苻登。

苻坚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傻子，何况人家去那边就跟王猛团聚了，他就算真想原谅你，王猛也不能让吧！苻登知道这件事都笑喷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自古及今，安有杀君而反立神象请福，望有益乎！”自古以来，还有叛杀君主反到给君主立庙烧香，希望得到保佑的？

别说自古，以后也没有。你失去的只是生命和江山，而我失去的是我的“夹缝”啊。

姚苌也觉得这事做的有点傻了，本来想感动一下苻坚，其实他想感动的只有他自己。骨子里他根本接受不了苻坚是死在自己手里的这个事实。苻坚就像《哈利波特》里面圣洁的独角兽，谁杀害了这么纯洁的生灵，身上沾了它的血，是会被人神共弃，永世不得超生的。

愤怒和耻辱席卷而来，姚苌先是砍掉神像的头快递给苻登，又挖出苻坚的尸体，鞭尸泄愤，挫骨扬灰！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你看人家慕容垂就淡定多了，一心一意回去河北搞事业，骂名也好，美名也罢，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不过是大闹一场然后安然离去，哪有那么多时间纠结于自己的“求不得和放不下”。

姚兴眼看自己这个爸爸玩嗨，他除了帮助爸爸默默守住长安，再无他法。最后姚苌嗨不动了，于公元393年严冬季节病逝，终年64岁。

姚兴就没那么多包袱，所以在苻登狂胜的胜利乐章中他仍旧能保持住自己的调调。他明白眼下形式对自己非常不利，那边是士气正盛，这边是刚刚死了爹。

所以为了不让苻登有机可乘，姚兴暂不发丧，也没有迫不及待地登上皇位，他不搞这些形式主义，而是假手父亲下旨封自己是大将军，带兵迎战要南下妄图夺回关中的苻登。

苻登压制了姚苌半辈子，却在马嵬镇这个地方，被年仅27岁的姚兴一击即中，带着残部往大西北逃去，最终被杀。

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许姚苌是对的，苻登真就是苻坚派来报复他的，他一死，苻登的仙女棒就不灵了。或者也可能是姚苌也成神了，到了神仙圈，跟苻坚法力差不多，这对君臣或者说是君君在仙界互相牵制，没空管人间的事情，姚兴靠着自己的王者之气，秒杀了苻登。不管哪种，反正姚兴保住了关中地区，保住了长安。

公元394年，彻底击败苻登之后，姚兴才不慌不忙的继承了皇位，对外公布了老爹的死讯。而苻登的死也让前秦的大家大业彻底画上句号，五胡十六国称雄一时的前秦就这样亡了，国祚之短，真的只能叹一句：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

一般出头鸟很少有好下场，比如第一枪刘渊；动不动就给人大卸八块的皇帝就算再英明神武也不会太长久，比如石勒；是不是好皇帝跟人品好坏关系不大，该杀的不杀，自己还耀武扬威穷兵黩武，最后当然是“被”造反，比如苻坚……但其实他们这些人都能干好皇帝的活，包括慕容垂，拓跋珪，随便拿出来一个都不白给。姚兴家的祖祖辈辈也是这样，从姚弋仲开始，到他的五大爷姚襄，父亲姚苌，再到自己，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都想统一北方开创盛世。可是谁都没有成为“唐宗宋祖，秦皇汉武”，因为出场的顺序和时机全部错了。中间再穿插几个暴君，那自然就更加乱套了。

如果重新洗牌，五个民族一家亲，出场的顺序变成：打天下的时候是石勒和慕容垂，守天下的时候是苻坚和姚兴，继承皇位的是沉稳的刘渊……也许东晋早就亡了。

这种战神扎堆，好皇帝扎堆的时代，注定是乱世，何况他们还都是胡人。过程虽然漫长而且痛苦，但结果终归是民族融合的大团圆结局。

公元394年距离乱世结束还有四十多年，所有人都做好冲刺的准备，看看最后“北国风光”雪落谁家。

此时姚兴接过父辈的接力棒，率先超过氐族符家，前面有暂时领先的东晋，旁边还有跟自己并驾齐驱的后燕、北魏，背后是拼命追赶的西秦、后凉以及后起之秀匈奴大夏。原来打败苻登并不是结束，而是开端，中华大地还是跟蜈蚣一样，多足并立。

姚兴还年轻，他知道治国和用兵不同，需要一步步来，尤其要搞好后勤。从他上位以来，不断推出惠民政策，选贤任能，进一步汉化，关中地区能从“烫手山芋”再次恢复繁华鼎盛，姚兴居功至伟。否则真不知道长安会不会跟秦时的咸阳一样，才刚刚发迹就被捣毁遗弃。

我总觉得，长安能仍旧作为后来隋唐的政治中心，乃至关陇集团的诞生，虽然兴起于鲜卑族的北魏，但真正的源头是姚兴用心经营的这些年，给了长安一个在乱世之中休息的机会。他曾经在一次抗击北魏后将河西一万户富豪集体搬家到长安居住，就跟我们现在去北京旅游一次，给攒了一年的工资全花光一样，他在用富豪的钱为首都的经济添砖加瓦，用富豪们创业守业的智慧给长安重新注入繁华。

在政治上，姚兴刚柔并济，杜绝了晋朝以来的政出多门。他还大刀阔斧对法律条文进行修改，去掉那些不利于民专门保护有钱人的部分，进一步提高了法律的公平性。同时在大学里面建立法律系，各地执法人员每年都要来学习，还要进行司法考试才可以上岗。经济上更是从我做起，皇帝可以缝缝补补，老百姓必须顿顿有肉。努力发展农业，一旦出现大荒年或者什么地方有天灾出现，他不仅立即免税，灾区百姓因为欠钱卖身给人家打工的，还宣布你钱不用还了，你自由了！文化上尊重儒学，推崇佛教，比汉人还汉人……

就这样，姚兴手里的“后秦”除了地盘比不上苻坚的“前秦”，治下的百姓却比之前过得还要好，幸福指数更高了。姚苌之所以做不到这些，是因为他终生活在苻坚的阴影下。他身上有三座大山：苻坚的地盘，苻坚的盛名，苻坚的温情。他总想着我要超过苻坚，地盘要比他在位时还要大；我要成为同时期最出名的皇帝，要拿下北方的代言；最后，我心里实在放不下，苻坚以仁义待我，我却杀了他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