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到了,赐座。”到了隔着石亭十米外,在太监和宫女们的注视下,一位太监给叶想搬来了一张垫着红色蒲团的太师椅。
叶想谢过后,缓缓坐下。
“本宫本是医女,这首曲子,是我无意之中抚奏,被陛下一眼相中,这才入宫的。”柳招娣语气哀伤的道。
叶想没有评价。
两人私下奏对,一时静谧到只有刺耳的蝉鸣喋喋不休。
对这个大周王朝的一切,叶想现在都还是完全陌生的。
“周王今日很沉默,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两人彼此安静了好一会,只有叶想安坐在那,仿佛彼此在比养气功夫一样,片刻后,果真是这位皇后率先挑起了话题。
果然很直白,上来便是问的刚刚朝堂上的治河案。
“周王殿下,你认为今日朝堂上谁说的对?”
“下朝前徐大人曾私下找过我,临走时言及王涸神志疯癫,攻讦大臣,朝廷倘若开这等闻风奏事,互相攀咬的风气于国不利,理应重办以儆效尤。”
“周王,你怎么看这件事?”
不出意料,又是这事?炎炎的烈日之下这个御花园之中叶想也只觉得身上被闷的只出细汗,按理说就这个朝廷上的案子叶想不应该发表任何意见的——对初来乍到,甚至记忆都不曾继承下半点的叶想来说,人都还没认全呢。
怎么发表朝廷大事?
倘若强行按照自己的理解说两句,未免就有些会贻笑大方了,但叶想这次还真有话要说。
背脊微微出汗的叶想,这会却是眼神越发平淡了。
私下奏对,自然就少了太多的拘谨,叶想想了想后,平静回答道,“娘娘,袁阁老朝之重臣,徐大人久历国事,微臣以为,娘娘理应过问大臣。”
这个话绝对是一丝纰漏也没有的。
对自己的身份,叶想此刻已经有了大抵的推断了,自己绝对是因为朝中缺人,临时从王府里拉出来凑数的监国,而自己的意义只有一点。
坐在那,给皇后柳招娣执政,提供法理依据!
请问,这样的叶想,怎么好随便发言??
看着这位一身明黄色蟒袍,沉默又气度从容的周王,柳招娣似乎看他有些陌生。
“周王。”柳招娣语气似乎变的有些无可奈何,只能给叶想吐露了一点实话,“二位大人均是两江浙党,淮水是他们的地方——,请周王直言,本宫今日想听听你的看法。”
“今日是咱们弟嫂之间私下奏对,还请周王不要拘谨,没有人会知道的。”
叶想深吸了一口气。
沉默了许久,叶想缓缓到,“既如此,臣以为,可按徐大人所言,重办王涸,贬出御史道,发配出京。”
轻纱后,柳招娣一下眉头蹙的很紧。
“为什么?”
叶想语气开始流畅,“因为提议治河的人未必是好心,而反对治河的人,却也未必是奸佞。”
“朝中大臣最清楚吏治的情况,一旦吏治腐败,朝廷是做不了什么事的,户部发出银子,首先便是被上下贪墨,到百姓头上,基本已经一厘不剩了。”
“所以,所谓赈灾,只是户部发出银子,在上下官吏们贪墨的机会。”
“接着,倘若要治河,便更要加派徭役,募集粮草,大发石木。”
“请娘娘试想,朝廷发派徭役,下面本来就只是苟延残喘的饥民,以那些胥吏们的凶残还有几个人有活路?”
“接着是强征粮草,梳理河道,地方的胥吏便有理由沆瀣一气,中产之家士绅也会当场破产。”
“有俗语曰: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刺史。”
“所以治河,朝廷一旦动起来,只是给权贵贪墨的机会,和逼灾民和士绅去死。”
“此所谓,垂死之人,不可以猛药医之。”
而“朝廷如果不动,至多是饿死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剩下的会被地主编为佃户,或是买为奴隶,土地虽然被兼并了,但总比人被逼死了好。”
“这便是今日老成的大臣们一言不发的理由。”
叶想掷地有声,说完之后便眼神平静,不发一言了,石亭之外,蝉鸣声仿佛一下越发刺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