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文学

第四十二章 用客将而不用辽将42（第2页）

皇帝说到此处，忽地想起什么，转而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朕记得，毛文龙出仕之前，民间是不是流传过他一段关于下棋的轶事？”

魏忠贤忙道，“是，是，奴婢曾经听东厂的番子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毛文龙出仕之前，尤嗜对弈，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下棋，他便回答说，‘行棋如决战，对垒若交锋，若能杀得北斗归南，那才叫痛快’。”

“他听闻杭州西湖旁有一净慈寺，住着一位名唤逍遥子的道士也特别善于下棋，于是便前往寺中讨教。”

“那道士一见毛文龙即道，‘昔马融有围棋之赋，班固作奕旨之论，谢安赌墅而秦军亡，费袆借谈而魏敌却，元机不能尽述之’，两人临别之际，道士还赠予毛文龙一函天书，毛文龙读了那书，从此便晓畅兵机。”

众人且听且笑，不禁暗想，倘或此事为真，那这道士的判词，未免也太不吉利了些。

马融少有俊才，曾入仕大将军邓骘幕府，晚年时却因得罪大将军梁冀而被剃发流放。

班固九岁便能文诵赋，为继其父未尽之业而撰写《汉书》，曾随着窦宪一起北征匈奴，大破敌军，将北单于追杀至私渠比鞮海，立下“燕然勒石”之奇功，晚年却因窦宪失势而受累免官，最终死于狱中。

谢安出身名门，曾与王坦之共挫桓温，淝水之战中，谢安以八万兵力打败了号称百万的前秦大军，使晋室得以存续，战后却因功名太盛而被孝武帝猜忌，被迫前往广陵避祸。

费祎为蜀汉四相之一，深得诸葛亮器重，屡次出使东吴，其主政时，与姜维的北伐主张相左，让蜀汉能够休养生息，晚年却被曹魏降将郭修行刺身亡。

被那道士用来比毛文龙的人，竟然没一个能有好下场。

朱由校却点头道，“对，朕想起来了，那毛文龙是浙江杭州人，属于客将，单凭这一点，他就比辽东本地的那些将领得用，反正啊，这移镇的事儿先让兵部议着，待朕仔细看看各方的意见再作处置。”

魏忠贤一听皇帝点出毛文龙的“客将”身份，就知道想阻挠东江移镇是要颇费一番功夫了。

自萨尔浒之战后，从熊廷弼到孙承宗，先前的那些督抚镇辽时，往往对辽人有一种“地域歧视”，认为辽人都是心向后金的奸细。

熊廷弼还曾经公开感叹过，“辽人不可用，蒙古不可恃”，乃至天启初年关宁军草创之时，军中的辽人还寥寥无几，因为熊廷弼和王在晋在辽东招募军队的时候，格外注重士兵的出身地域，特意不许招辽人入军。

当然，熊廷弼与王在晋给出的理由也十分正当，一个说，“辽中精锐尽皆一战。虽有存者，皆老弱、焦烂、乌合、溃散之余，一无足恃，甚有奴酋奸细亦充募数”。

另一个说，“臣立法不用辽人，辽人无食，苟得籍民为兵，何暇计月粮多寡，将官利于侵扣，流民乐于藏身，妻室相依，勾奸起竞，纷纷攘攘，衅孽潜滋”。

故而关宁军的最初使命虽是收复辽东，但其实这支军队是一支由辽东之外的人所组成的客军，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赚军饷的目标，而走到一起来了。

关宁军正式开始招募辽人、任用辽将，是孙承宗去辽东之后的事。

但是孙承宗在山海关三年，一共才招募了两万五千名辽人，且招募辽兵者与统领辽兵者始终相分离，辽人士兵在关宁军中，连一个独立编制都没有，根本形不成任何势力。

紧接着从天启三年伊始，努尔哈赤在辽南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大屠杀，孙承宗为了趁机收拢人心，喊出了“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口号。

只是这一口号始终停留在纸面主张上，并没有践行到实际中，孙承宗在对皇帝评价各地士兵的特长时，显然依旧更加倾向于客军，所谓“辽人好浪战，不习用炮车，浙兵习枪铳，不甚习大炮，川、湖兵即枪铳亦少，不甚习大炮，而车炮之用，唯西北兵为惯熟”。

孙承宗在任上时，不停地要求调发宣府、大同、山西、延绥、宁夏、固原等地的精锐军士援辽的，在招募士兵时，最偏向的也是西北兵。

因为孙承宗在辽东创建的车营，是在戚继光和俞大猷当年在山西对付蒙古人的战阵上改良的，须得将步兵、骑兵、火器兵、炮兵混合编成一个大方阵，而西北兵军纪最佳，又善于操练车炮，最适合组建车营。

因此直到天启六年的宁远大捷为止，关宁军军中的主要将领和大部分士兵依旧是外来的客将与客兵。

皇帝虽然嘴上说“辽人也是朕的子民”、“辽人也想恢复故土”，但是历次战后提拔封赏的，也都是外来的客将。

对于辽东本土的辽将，皇帝心中总是存着疑虑。

故而将毛文龙归到袁崇焕麾下一事，在皇帝看来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他的九边将领再如何战功卓著，但像毛文龙这样对辽南地形了如指掌的客将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议完了辽东的军政事宜，皇帝已是面露疲态。

顾秉谦眼见皇帝要起身散会，忙上前拱手道，“皇上，臣还有一事，先前蒙皇上发下犯人缪昌期、周宗建二本著送镇抚司严行究问，臣等票拟已进呈，前日文书官口传将拏李应升送镇抚司，臣等仍遵旨拟票。”

“但镇抚究问之后，皇上即当同缪、周二犯并送法司详议，暴其罪恶于天下，使诸奸不得借口为非命，如今二犯暗投于黑狱之中，令天下不知其故，实在是有污圣名……”

朱由校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想也不想地回绝顾秉谦道，“尽是东林邪党！如何污得圣名？此事首辅不必再提，交给厂臣去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