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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2页)

碰到李清赏手肘,她疼得嘶嘶抽冷气,柴睢拧眉看那手肘处泥泞的衣料:“摔胳膊肘了?”

为护着学生居学,李清赏摔倒时没敢撒手,胳膊肘先着地,摔得浑身泥,被问了也只是眉眼弯弯地笑:“不碍事。”

柴睢冷不防捏了下她肘骨,疼得她“呀!”地呼出来,急忙把手肘往回缩,不解地抬眼看过来,神情委屈,不知柴睢为何明知她摔了胳膊肘还要捏她痛处。

四目相对,柴睢摸出她摔处骨头没事,旋即迈步继续朝前走,太上不说话时俨然是初见时不冷不热的清贵模样。

这大约是太上平日里常见状态,不冷不热,不疏不远,不偏不倚,把着个“度”字平衡八方,是做过帝王之人应有的持中做派。

或许这正是贵主性格底色,早饭时太上嘴里也没话,却是昊儿抛给她的话她都有回应。

思及此,李清赏碎步追上来,主动道:“昨天我们学庠发生件不好处理的事。”

“怎么了?”柴睢平静问。

李清赏暗松口气,偷觑一眼太上脸色,把曾芹爹的情况简单提,最后道:“他昨天又来闹事,这回是想让我们童山长给他从夫子里找个人作媳妇。”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柴睢沉吟道:“咸亨五年,有州立学堂女夫子听调下府县学庠支援授课,为当地村民所强娶。”

理由是村中有男大龄无妻,恐绝后,见女夫子貌美未婚配,遂起意,案上报,女夫子家属觉得丢人,不欲再告,决定承认这门极不匹配的亲事。

女夫子几度自杀,汴京布教司与国文馆为其撑腰,逼迫三司立案会审,内阁首次商判决定婚事作废,恢复女夫子自由身,令男方赔女子白银百两,抢人者依主次责杖刑。

“原来要罚这么轻!?”李清赏义愤填膺打断道:“我在老家时依稀记得衙门广发过你说的这个,主犯好似是斩立决罢,那些公卿真的是,坏人毁了那位女夫子唉,罚金杖刑能了事?”

暗暗看过来一眼,发现李清赏果然是气鼓鼓样子,柴睢勾勾嘴角,用软糯的声音继续道:“是我又驳了内阁票拟,坚持主犯斩立决,一应从犯黥流,当地官员记渎职,同时追责罢免那家学庠的山长等全部主事。”

时任内阁首辅的赵长源、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谢重佛,以及武英殿大学士天子太傅郁孤城不参与票拟,其他阁臣三度议后不同意柴睢此朱批,认为皇帝在律法之上判罚太重,应该给那些犯错百姓改过自新的机会。

主从犯们都是拖家带口的普通老百姓,若因此伏罪,则必会毁掉许多个家庭,比起女夫子个人的不幸遭遇,朝臣们选择牺牲少数利益以保护多数利益,以显得他们多么以德服人。

“啊,”李清赏情绪丰富,被柴睢的话语牵动,秀眉轻拧满脸为难:“这该怎么办?”

和李清赏聊天还真不让话掉地上,柴睢语气轻快道:“彼时争论僵持不下,我便出宫散心,在个食摊子上喝丸子汤时觉得味道不错,要把时文华殿大学士待字闺中的小女儿,赐婚给摊主。”

听到这里,李清赏心说果然,这不讲理做法乍一看的确是只有昏君才干得出来。

而当是时,文华殿大学士闻讯后连滚带爬跑到皇帝面前,跪地上咚咚咚磕头求饶,炫然欲泣:“这桩婚事不合适,请您收回成命呐,老臣求求您!”

柴睢当着闻讯而来的内阁众臣面问他:“男未婚女未嫁怎么不合适?摊主虽五大三粗相貌丑陋,但他已到年纪娶妻,不娶妻则无法生子,不生子便会绝后,比起婚事合不合适,想来绝后事要更大些,爱卿你总不忍心看着人家绝后罢?”

文华殿大学士磕头磕得一脑门血,涕泪横流:“公家,事情它不是这样说的啊,不是这样说!”

柴睢坚持己见吓唬他:“可以这样说。”

所谓刀子不捅到谁身上谁不知疼,柴睢此意为何内阁和诸朝臣心里明镜一样,最后,女夫子被抢案以柴睢朱批所示迅速结案,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并成榜文遍发县乡,父母官广而告民,大周至今未再出过类似抢女成婚事。

听到结局如此得来,李清赏长长松口气,心说能打败混蛋的只有更混蛋,嘴上对贵主一通夸赞:“犯了错就要为之承担责任,律法面前没有不责众之说,律法更不是不论对错而牺牲少数人利益保全多数人利益,您果然英明神武。”

柴睢从小到大没少听别人溜须拍马吹捧,面不改色道:“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不要害怕。”

“可要是事情真发生了呢?”李清赏微仰起脸看过来,明亮的眼睛看着柴睢,问:“届时我该怎么办?”

你告诉我要远离危险,却没告诉我危险来了该如何自保。

同样的问题,咸亨五年女夫子案解决后,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谢重佛也是如此问自家宝贝小皇帝:“若是不慎遭遇被抢等情况,受害之人该如何自保?”

解决问题不该只是事后,更应该是事前,最不济是事中,无论是事前还是事中,二者所面临境况都比事后好太多。

可是柴睢至今没想到能适用于所有人的解决办法,唯能给眼前一人以应答:“你不会有事,只要你不主动脱出暗卫守护范围。”

一旦脱出,后果难料,汴京城里想要李清赏这条小命的,大有人在。

“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李清赏抿抿嘴,语调轻快地低喃,“不想也不愿搅和进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里。”

往大了说她不想被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时局裹着翻腾,性命如草芥,阴谋似海深,人人皆棋子,一生不自由;往小了说,她至今无法接受有人时时刻刻在暗中盯着自己一举一动,前二十二年人生自由自在,怎么现在就成了被个无形笼子装起来的小麻雀?

这几个月来,乃至这将近一年时间以来,她为自己的经历而感觉恍惚,跟场荒诞滑稽的梦一样。

“……”柴睢脚下也滑个趔趄,站稳后看向李清赏,笑了:“收到和光亲笔信时我正在西南看日照金山,本来多自由,他一封信送去,吓得我连滚带爬赶回来,结果回来就和皇帝吵架,吵完他就派人给梁园盯了起来,我也是没地方说理去,所以说,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得互相体谅体谅。”

“互相体谅,互相体谅。”李清赏长长吐出口气,胳膊肘依旧火辣辣疼,不想把被柴睢引出来的情绪多泄露,强硬好奇道:“你回来前,在西南哪里玩?”

柴睢暗中观察李清赏反应,干脆扶着她走:“在枢臧二州交界处,那里有座思姑娘山,小时候相父说思姑娘山的日照金山很好看,我得了空,便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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