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京洛阳乃是九朝故都,也曾是六朝的陪都,大宋也以此地做了陪都。伫立城郊,但见清澈的伊水由南向被潺潺流淌,青葱蓊郁的龙门山与香山隔水相对,犹如宫殿前方的左右楼阙。
时任京西北路武学教谕的马扩已经快一年没有与亲人见面了,自从他于去年正月探家归来,三月时又得中武科第一,就被分派到了这西京来任职。
怀想去年集英殿殿试时,由于自己表现出色,今上特授予他“上舍出身”及承节郎的武官之衔,并在放榜后依例召见了包括他在内的前三甲,还赏赐了御酒。
本来考官们为了讨好今上,特将参加武选的今上第三子、嘉王赵楷“唱名第一”,而将马扩列为了第二,好在今上还顾忌朝廷的颜面,最终将嘉王与马扩的名次做了调换。至今想来,当日那番荣宠,也是马扩这个人子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最好回报了。
马扩的父亲马政本是西军中的一位兵马钤辖,是作为西军名将种师中所倚重的军中骨干,可是由于得罪了童贯,马政就被踢出了西军,到了京东东路的首府青州任职,一家人就转到了青州暂居。马扩便是在青州参加了州学武科考选,一举中选,不久后就被荐举入读汴京的国学武科。
马扩一直与父亲通着家信,去年秋时他得知父亲领了一桩皇差,全家也转到了登州暂居。父亲从此再无音讯,马扩心中记挂,特意写信询问母亲,可是母亲也不得而知。身在洛阳的马扩真想回家一趟,向安排父亲差事的登州知州王师中打听一下,不然他只有怀疑是心狠手辣的童贯在故意算计父亲了。
这是正月初五晚上的二更时分,马扩刚从外面与同僚们吃酒归来,他吃得醉醺醺的,正准备上床躺下呢。身怀六甲的妻子柳娘进屋来,递给马扩一封书信道:“子充,你看看,这里有你一封书信!”
“谁,谁写来的?”马扩带着醉意问道。
“信上没写,只写着‘马教谕亲启’,是下午时一个小乞丐送来的!”
“怪了,谁来的信呢?既然不是家信,待明日我酒醒了再说吧,现在头晕!”
柳娘坐在床沿上,讨好地一笑道:“你我夫妇一体,便是家信,又何须背着我?既然你身上不方便,那我就给你念一下吧!”
“谅也没有什么大事,夫人就、就念来我听吧!呵呵。”
柳娘拆开了信,拿到灯下浏览了一番,不想她突然愣在了那里,由于信离得烛火很近,还差点烧着了信。
“怎么了,还不念?”马扩催促道。
柳娘这才醒过神来,又将这封不足百字的书信仔细地看了一遍,方上前情急道:“出大事了,可了不得了,你还是自己起来看看吧!公爹,公爹,信上说他、他老人家……”
“哦,那我看看!”一听到是关于父亲的消息,马扩的酒立刻醒了一半,他忙坐起身来,一把抓过信,没披衣服就凑到了灯前阅看。
信上说马政参与了大宋联络金国的“海上之盟”,于去年八月间出海至金国,年底始回到登州,至京东东路青州博兴县时竟遭歹人毒手,生死不明。此信落款人是“一位晓知内情者”,他称自己因缘巧合得知了此朝廷机密,只因不信任官府,所以才告知马扩,并希望马扩这位武状元暗中访查,以尽快侦破此案,为马政等人报仇。
看过信后,马扩的酒彻底醒了。起初他还有些怀疑这是有人在故意跟他开玩笑,接着他才不能不正视一个事实:任谁开玩笑,都不可能想到和说出“海上之盟”的事情,这可是朝廷的绝大机密!
那么这个“晓知内情者”究竟是什么人呢?他写这封信的初衷真的是如信上所言吗?马扩自然猜不透,不过出于一片孝心及为朝廷分忧,他倒觉得前去缉凶是义不容辞的。
马扩跟柳娘说了自己的想法,并补充道:“明早我就去上官那里请个长假,就说母亲病重,我要回登州探视。海上之事关系重大,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柳娘担心马扩的安危,劝阻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定然派出了精兵强将前往勘查,此刻又没有明旨召你前去协助,不如先等几天看看吧!”
马扩竭力平复着内心,指着心口道:“父亲罹难,我方寸已乱,哪里还能待得下去呢!明日准备一番,后日就得上路!你放心,这里还是咱大宋的天下,而且还有不少精兵强将前往青州,我这个堂堂武魁,路上不会有事的!”
柳娘见劝不住夫君,便只得说道:“那就带个帮手在身边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此行多少还有些凶险,带个帮手在身边,未必帮得上忙,也许反是个累赘呢!再说父亲访金诸事不当叫外人知道,以免朝廷怪罪!”
最后柳娘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马扩单人独骑上了路,不过为了照顾好腹中的胎儿,马扩特意将柳娘托付给了自己在洛阳的一位至交夫妇。
一路上马扩故意避开了通往汴京的大道,从郑州北渡黄河后,直接往东北奔相州、洺州而去,待风尘仆仆地到了洺州后,马扩便打算先往济南府、再往青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