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文学

第十章 辉煌啊我们的群山（第2页）

“他们怎么可能在这种天气飞到这里……”

辛达感觉心脏在狂跳，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环顾四周，除了裹着卡其色棉衣的寒冬游骑兵队员，就是前些日子进山避难的男男女女，大多数是沃涅米人，也有一些埃卡妇女。她们的亲朋大多数都逃跑了，在离开岛屿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事：丈夫前脚刚上空艇或运输机，妻子就被人潮挤到了一旁。

“上个月只是‘报复’，这次是玩真的……阿尔尼轰炸空艇……都是魔鬼，都是魔鬼……”

有个醉酒男人的声音赖赖唧唧地传来，似乎是在回答辛达的问题。辛达认出了他：本村的某个无赖。他决定不再说话了，而是专心照看手里的地图，并且寻找安德奈·莱宁……莱宁现在正坐在和他之间拦着一群人的地方，他正往脖子上缠绷带，那里似乎有个伤口……

在度秒如年的可怕寂静之后，突然，似乎是像烟花一样簌簌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上炸出了一阵脆响，接着“哗”的一声，几乎能震碎内脏的航弹轰然爆裂开来。洞穴四周不停地掉下石头瓦砾，一些年长妇女们下意识地弯腰护住了孩子，后背弓起来挡住尘土。有什么人的哭声开始簌簌地蔓延开来，如果声音可以被看见，现在屋里应该有无数条正在冒烟的引线。其中一条引线已经引发了规模不小的烟花，几个孩子立即被带着大哭起来，更多之前还忍着的人，此刻也理直气壮地落下了泪水，放开声音。

这阵哭声马上又被另一声巨响止住了。人们的头顶似乎已经不是岩层，而是裹挟着闪电的乌云。好几个人震得耳朵流出了血，其他人则听了劝，在爆炸的时候张大嘴巴。这一次是连续的投弹轰击，时间被巨响拉得那样长，以至于大家都认为地面上的设施和营房都完了！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阿尔尼人一定出动了更加灵活的轰炸机。这种想法立即被别人反驳了：这样大的风雪会把轰炸机撕碎，而且空艇哪里能带上那么多飞机？

辛达只感觉耳朵里塞了一条棉线，等他稍稍恢复了听觉，就看到那个叫茨玛瑞利的年轻人打着手势，要带几个人爬到洞口，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刚想要去，手中的地图却拖住了他的脚步。看管地图，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他抱着地图，努力地寻找莱宁的身影，他刚刚还靠着墙坐着……

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叫住了他。“辛达！”安德奈·莱宁哑着嗓子喊着他。

“抱着呢！”辛达把手里的一沓卷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扬了扬。

“你人没受伤吧！”安德奈看着他的眼神，很像是在看一个笨蛋。

“没事！”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还有几个老人在胸口不停地画着圆圈。念叨着含混不清的祈祷文。沃涅米语本来就是非常难学的语言，可能连尤尔森本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辛达把地图交给安德奈，就要跟着茨玛瑞利他们一起跑出去。但是他再一次被叫住了。安德奈的目光宛如一把钳子，不知怎么的，就有让他定在原地的力量。

“你不是士兵，坐下！”

“我也是你们的雇员——”

“坐下！”二十多天来，安德奈第一次严厉地命令他，“阿尔尼人扔白磷矿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啊？”

茨玛瑞利已经带着人跑出去了。他们顺着梯道从另一处洞口探出头张望了一番，大概是一千年以后，他们退了回来。在航弹的爆炸声停息了约十分钟后，防空洞里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抱怨声，人们怒吼、争吵、啜泣、祈祷、互相嘲笑、以及互相鼓励。辛达看到有人抱着一个柔软的……他试图不去想象那是什么。

辛达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个人在唱歌。很奇怪，这颤颤巍巍的、含着悲愁与希望的沃涅米语的歌声，居然引起了防空洞内很多人的共鸣。依然有人在抱怨、在怒吼、在争吵，但声音小得多了。有些人开始应和着这歌声，小心翼翼地唱着：

辉煌啊，辉煌啊，我们的群山！

辉煌啊，辉煌啊，众神的土地！

祝福我们光荣的国王

护佑我们英武的骑士

我们将会取得更多的胜利

一次次唱起古代英雄的颂歌

辉煌啊，辉煌啊，我们的群山！

辉煌啊，辉煌啊，众神的土地！

……

渐渐的，这变成了一段合唱，甚至是一段分了声部的合唱。不懂沃涅米语的人，此时也轻轻哼唱着它的旋律。音乐的力量，在此时足以抵御恐惧。甚至连安德奈·莱宁都听了进去，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东境音乐的华美和忧郁。

这支歌意在赞美沃涅米人的英雄，一位英勇善战的大公，曾经用他的剑保护了这个国家近六十年。后来它成了沃涅米的第二国歌，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消失，也很少有人唱它了。安德奈在前来沃涅米定居村时还惊讶于依然有那么多人会讲沃涅米语，会唱这首歌。

寒冬游骑兵队员们回到了防空洞里，宣布说：“空艇似乎要转移到另外的地点去了，镇上在着火！他们扔了燃火石！”

安德奈立即把一张纸条交给了电报员。

“不要等轰炸结束了，立即统计各岛屿驻地的损失！”

但是对方却没有动：“莱宁司令，他们……其他防空洞……必须立即救援，洞口给炸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