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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部分(第1页)

果然她说:“真的吗?都给我?!”他引她进房,给她看自己的画稿,她翻看着羡慕地说:“要是我能跟您学画就好了。”

“可以啊。”他不假思索的说。她苦笑:“我爹不让的。他说女子该守本分。”

“什么本分,我们那里都开学堂收女学生了,在英吉利,皇帝的位子都可以让女子坐。”他为她不平,她却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女学生是什么样的?”于是他向她描述了外面的种种新鲜有趣的事,他说得生动,她听得痴迷,那是多么不同的人生啊,她在沉闷局促的深闺呆得太久,他来了,好像为她打开了一扇窗,让她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时间在不知不觉流逝,当她告辞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泛着红晕。

他兴奋得不能入眠。花容,多美的名字,“云想衣裳花想容。”

他想这个才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花容

这一年的初夏,天热得特别早,赵老爷的蚕房又要开工了。工人们挑进担出,河滩边喧闹非凡,洗扁的妇人一字排开,几十只大扁(养蚕的竹编用具)象巨大的荷叶漂浮在水面。看热闹的都在岸边瞧着、议论着,柳先生也在其中,他可不想错过这乡野一景。

而在雕花楼后面的闺楼,此刻却异常寂静。工人仆人都在外面忙,赵老爷带着太太、姨娘去庙里进香了,闺楼里只有花容一个人静静的做着一双布鞋,平日里她只能偷偷地下几针,这会儿她放心地把针线筐摆到了窗前。

“你在做什么?”元生不知何时闯了上来,“这是男人的鞋,我试试。”

“还给我。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花容没好气地说。

“亨生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我也是你兄弟呢。再说我们同年同月生,有缘份的。”他凑近她嘻皮笑脸地说。

“谁跟你有缘份?走开。”她厌恶地起身收拾绕线板。

“那这鞋送给我。”他无赖地夺走那鞋。花容去抢,他却举着鞋子跑下楼去,一面还叫着:“花容想男人啰,花容给男人做鞋啰……”花容又气又羞,一路追赶着他想夺回那鞋。眼见得他奔上了藏经阁,她也追了上去。

这藏经阁的顶层楼梯上方有一块翻板,翻板翻下,再在上面插上闩儿,楼梯就被封死了。她没想到他会那样做。他眼里燃着*邪的火,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毛粗的手伸向了她的胸口,她骇住了,她求救地喊:“亨生——小黑——”他狞笑着扑来,她和他扭在了一起,他将她压在了楼梯的翻板上。

当亨生带着小黑气喘吁吁爬上楼是,楼梯已死死封住,楼上传来姐姐的哭叫声、挣扎声,和元生粗重的咒骂声:“我让你想他,我让你想个够……”亨生拼命捶打黑洞洞的楼板,急急地叫:“姐姐,姐姐……”楼上轰隆隆地倒下许多重物,楼板间扑簌簌落下许多灰尘,楼上的声音叫亨生害怕,仿佛有一头野兽正嘶咬着可怜的姐姐,姐姐的声音越来越凄历,他唯一的念头便是去找把刀来劈了这楼板。他跑去了下房。

回来时,楼梯口已洞开,元生不知去向,姐姐披头散发、衣衫零乱地坐在一片散落的绸缎中,他看到姐姐的眼睛空洞而呆滞,他问:“姐,他把你怎么了?”姐姐的泪便从那空洞里涌了出来。

以后的日子,梅雨缠绵,姐姐的脸总是惨白木然,亨生跟她讲先生讲的故事,她毫无兴趣地听着,亨生训练小黑站立,她懒懒地看着,连小黑也不能赢得她的欢心了。当亨生要离开时,她拉过他,爱抚地摸着他的脑袋说:“弟弟,姐以后就指望你了。”

第二天出梅,太阳白辣辣地照着大院,穿堂风爽爽地钻来钻去,仆人们奉命去藏经阁搬书,他们发现小姐花容用长绸将自己吊死在了顶楼。

女鬼

这三十年前的疑案小木匠又怎能知道,此刻,这个年轻人正做着一个好梦,他梦见自己做成了一张雕花靠椅,正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忽见椅上竟坐着一位秀美的姑娘,她对他含情脉脉地微笑,令他心慌意乱、浑身发热,眼见得她站起身、主动褪去身上的薄衫向他慢慢靠近,芬芳的气息顿时使他不能自持,他一把揽过她的素肩,恨不能全身每一个关节都与她捏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感到全身酸软,看见有黑猫贴着窗槛走过,依稀想起梦里听了一夜的猫叫声。

阿长伯碰到他时关心地问;“昨晚睡得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他说:“睡得蛮好,谢您给我找的这地方。”他不好意思说出梦里的事。

白天,小木匠走街窜巷地找活干,傍晚他打了瓶黄酒回雕花楼找阿长伯喝两盅。

喝着酒,阿长伯的话也多了起来:“说出来你别怕,你住的那楼不太干净,都是赵家作孽,怨魂不走哩。”接着阿长把三十年前的那段往事告诉了小木匠。

小木匠连说:“罪过,罪过。”又问:“那吊死的小姐长啥样?”

阿长说:“你说花容啊,长得倒是花容月貌的,红颜薄命啊。听说她入殓的时候,绣花鞋随便怎样也套不上,结果还是穿了双男人的布鞋去的。”

小木匠听后半晌无言,喝完酒头昏昏地回房睡觉。

睡至半夜,小木匠突然惊醒,原来是明晃晃的月光移到了眼皮上。他一醒就感觉到身上寒意入骨,想起身看一下窗户是否关了,这一起身不打紧,只看到一个素白的人影飘在窗前,他惊得酒醒大半,壮着胆子叫道:“啥人?”他心里直嘀咕:我是不信鬼的,鬼是没有的。

还容不得他证实,那鬼已经开口:“我是花容啊,先生你不记得我了吗?”

“啊,鬼啊!”他头上一麻,眼看着“她”向自己移近,却须臾动弹不得,那女鬼长发覆面、白衣如纸,走起路来飘飘荡荡、毫无声息,“她”行至距他六尺开外的地方便停住了,叹口气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过是太冷了,想晒一会儿月亮而已。你能为我再吹一回上次吹过的曲子么?”

他心下称奇:鬼还要听曲子晒月亮。不过,他还是乖乖地取出枕下的竹笛、横在唇下试了试音,奇怪,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再害怕,手指按在笛孔上是如此收放自如,他全神贯注地吹起来,这笛声如丝如缕地浮开去,又在清寂的夜空中交织缠绕,显得格外突兀而诡异。

“她”认真听着,终了,才说:“不如上次好听。”他很是佩服,承认是心境不同的缘故,“她”又说:“笛膜也该换了,你终究不是从前的柳先生了啊。”

说完,“她”以发掩面、失声而泣,其状甚悲,小木匠也不免为之动容,想不到鬼也是有情有义的。那女鬼哭了一阵便道:“打搅先生了,花容命薄,能再听到先生的笛声已是福份,不敢要先生记着我这个不干净的人,先生以后请多保重,我去了。”转眼间,“她”就消失了身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小木匠呆立半天,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遇鬼,他跑到窗前关窗,一只黑猫擦着他的手背跳上窗棂,隐没在黑暗之中。

小黑

早晨,他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阳光一格一格地照进来,灰尘在光线中跳舞,他起身推窗,看到对面屋脊上蹲着那只黑猫,尾巴悠闲地甩来甩去。

上午,小木匠在一户农家做糕饼模子,主家的家婆见他手快活细,便问他哪里学的手艺,他说是跟师傅陈家耀学的,那家主和家婆面面相觑,一起道:“莫不是老烟鬼的儿子家耀?”

原来,当年设计建造雕花楼的主匠叫陈庭芳,虽身怀绝技却穷途潦倒,只因他好吸鸦片烟,每日需开销五两银元的烟钱,人称“老烟鬼”。赵世坤以烟为诱,迫他带领艺匠日夜赶工建起这幢美伦美幻的雕花楼,楼成之后,赵家为保“天下第一楼”的美誉,竟将陈庭芳长年囚禁在密室烟榻,“老烟鬼”最终是死在了烟榻之上,其妻儿也被赶出了本镇。

小木匠听得这段故事,深为师傅叹息,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傅临终还念念不忘雕花楼,那里凝聚了太多父辈匠人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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