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喊了我一声,一如继往的亲热。
我该恨他吗?
作为母亲来说,她对我真的很好,甚至超过了绝大部份母亲。
我年幼时,在外叱咤风云的她可以允许我用水彩笔在她脸上乱画。睡觉时被我用小剪刀剪掉了半脑袋头发也没发火,没动手打我一下,而是第二天去理发店修剪,直接修成了短发。
我用从电视里学到的恶作剧作弄她。搭好板凳,站上去,把混合了盐,酱油,醋,辣椒面的一大盆水放在虚掩着的门上,收好板凳,躲在房间角落里突然惊声大叫。
她急忙跑来,一推门,闻起来就熏鼻作呕的一大盆水浇头淋下,连铁盆也重重扣在头上。
“砰”的一声脆响,她整个人都倏地一抖。
和了辣椒面的盐水流进眼里,足足三天,白眼仁才从满布血丝的状态恢复正常。她却很庆幸,庆幸我尖叫是因为恶作剧,而不是因为受到了伤害。
她会亲昵的亲吻我的脸颊,说我是世界上最乖的宝宝。她会在我照镜子的时候摸着我的头夸我,说我长大了是个大帅哥。
给我洗澡的时候,她说她有一个神奇的橡皮擦,等我长大了才能拿出来。橡皮擦可以把身上的胎记一个个都擦掉。
她喜欢重复的喊我,“儿子,儿子,儿子……”她总是很真心,总想把最好的全部给我。
我恨不起来,我无法恨他。
手里是她掌心的温度,很暖,透进血肉里的暖。
我慢悠悠转头,看着她,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应声,“嗯。”
“周老板,还是免疫力低下。”男医生低着头,声音很小心,姿态也很低,“我们真的已经全力以赴了。”
免疫力低下,是我体弱不能淋雨受凉的原因,也是我屡屡进抢救室的原因。
“知道了。”周岚迪让霹雳啪啦和男医生都出去。她用遥控器把床头摇高,让平躺着的我半坐起来,在我背后垫了两个枕头。
身体微动,我察觉右小腿有些异样,伸手扇开了薄被套。棉质长裤遮着腿,右小腿和左小腿看上去并没什么不一样。
看我扇开了被套,周岚迪起身按摩我的腿,手法看起来娴熟又专业。
“妈。”我想说右小腿有点怪怪的,话到嘴边,却突然又算了。
“嗯。”她应了声,按摩的手避过右小腿,只按右大腿。
“今天是几号?”我问。
“三十?”她好像也不太确定,“三十号吧。”
“一月三十?”我问。
她按腿的动作顿住,微微偏头,目光迎上我看她的眼神,没有犹豫,声音很轻,“三月三十。”
我居然睡了两个多月!?
以前淋雨造成的昏厥,即使是进抢救室,也都隔天就会醒来。这次居然昏迷了两个多月!
是地狱没有收我,把我放回来了吗?
我闹赌场的事情,周岚迪只字未提,她大概是想就这样混过去。看着她的侧脸,我坚定道,“妈,我想要一个生日礼物。”
“你想要什么礼物妈妈都买给你。”周岚迪脸上浮出笑意。
“这个礼物很贵。”我说。
“儿子要的,再贵妈妈都买得起。”周岚迪笑意渐浓。
“我要你关掉所有的赌场。”
话音一落,周岚迪脸上的笑意瞬间被严肃取替。她停止按腿的动作,把薄被拉过来盖好,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