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特可以感受到,自己说不定……还挺喜欢这样身处致命绝境,随时可能直接陨落的局面。
——活着的感觉前所未有的鲜明,他不再受困于病床的囚笼,他不再受困于任何囚笼,他就站在这里,为自己的目标而战。
这感觉真不错。
“你这……!”终于,断肢杀人魔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颤抖,就仿佛两张粗糙的砂纸互相摩擦,似乎随时都会爆出谣言的火花:“该死的卑劣之人……!”
“你竟敢这般亵渎我主!”
伴随着一声尖叫,断肢杀人魔被影子簇拥着,直接向河对岸的苏洛特袭来,与此同时,他也松开了对罗根的束缚,仍由红发的贵族重重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哀鸣。
显然,在苏洛特扔出的两个选择中,他选了前者。
“我当审判你!让你永远地堕入无限苦痛!”断肢杀人魔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阴影松开了罗根,它们簇拥着断肢杀人魔,推动着他直接越过河流。
既然断肢杀人魔做出了选择,那么,苏洛特自然要做出回应。
公爵扭过头,干脆利落地向着岸上已经废弃多年,已经野草横生阴影绰绰的房屋中窜去,他的脚步没有半点迟疑或停顿,河滩上的鹅卵石被踩得嘎吱作响。
“咚!”
红发的贵族直直摔到河滩上,他的脑袋狠狠砸在那些圆而硬的卵石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随后便软塌塌地瘫倒在地上,这倒霉家伙的四肢都被生生折断,骨头锋利的断茬刺破皮肉扎出来,那正是他浑身血迹的来源。
“唔……呃……”罗根艰难地睁开眼睛,他瘫倒在河滩上,脸贴着冰凉的鹅卵石,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勉强转动自己的脑袋,才能有限地看到周围的状况:“我居然还活着啊……”
手脚很痛,不,应该说,自己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了,原本连在躯体上的四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那样,又像是因为从四肢传来的剧痛,所以四肢被脑子刻意忽略了那样。
这感觉糟透了。
“罗根,我能做的全都做了!我必须要逃跑了!”就在这时,三步并作两步跨过砖墙边界,从河滩上逃开的苏洛特,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想要活下的话,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我的同伴只能勉强帮忙而已!”
苏洛特的后脑勺没有眼睛,他看不到身后的罗根被砸到地上,已经因为痛楚再次醒来,所以,这呼喊不但是在试着叫醒昏迷的罗根,也是在提醒马车之内的塔尔,告诉双眼不能视物的警探,目前是怎样的状况。
“靠我自己……?”伤痕累累,身体感到阵阵发凉,眼前世界在不断晃动的罗根,他眨了眨眼,无意识地咬咬嘴唇,似乎是在反应苏洛特的发言:“想要活下去,全靠我自己……?”
贵族的嘴唇有些颤抖,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甚至显现出了阴森的神色。
一瞬之间,这糟透而漫长一天的记忆,在罗根的眼前闪过,苏洛特和塔尔毫无征兆地上门,自己管家那很可能已成现实的死亡,断肢杀人魔的让人发自内心恐惧的恶意,以及自己所遭受到的,可被称之为残酷暴虐的对待。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自己会遭遇到这般接二连三的不幸呢。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如果说这是对自己心血来潮,私自释放安提尔的惩罚,那这份惩罚也未免太过惨痛了吧?
他所信赖的管家估计已经死了,他自己可能也快了,身为索约尔公爵次子的自己,现在却像是一只待宰的猪,又像是只能在在地上爬行的毛虫。
某种奇妙的情感,开始在罗根的心中沸腾燃烧,这份感情就像是燎原的火焰,甚至就连身躯上遭受的痛苦折磨,都短暂地被那份情感的热量所掩过。
“苏洛特·迫儿金!”红发的贵族深吸一口气,发出或许是他此生最洪亮的咆哮,此时此刻,贵族的所谓礼仪被抛开,身体上的疲倦和劳累被压下,罗根有话想要怒喝出口,他不吐不快:“你还真敢说那种话啊!”
红发贵族的声音在河岸两侧回荡,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音量绝对够大,甚至一度压下了断肢杀人魔尖锐的嚎叫,甚至都不需要仔细去听,就能感受到那话语之中,所蕴含的强到令人发指的怨念与愤恨。
“我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全部都是被你牵连的吧——!!!”
断肢杀人魔尖锐刺耳的嚎叫声;红发贵族怨念拉满的怒吼声;苏洛特逃跑匆忙的脚步声;河水湍急流动的水流声;随着断肢杀人魔离开,林中再次响起的虫鸣声;那两匹拉车马匹受到惊吓,所发出的高亢嘶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