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禅瞧着他一脸颓败的模样,笑道:“是我的不是,害你身陷蜜罐,怀安丧志,乐不思蜀。”
“禅儿说错了。”云戮也放下卷籍,牵着雪禅朝竹林前走去。
那里地势开阔平坦,适宜习武。
“蜜罐在此,意志在此,蜀地在此,吾心亦在此。”云戮也轻声道。
雪禅抿了抿唇,视线从身前的素锦投至地底淤泥,双脚仍在随着掌心温度,缓步轻移。
她耳尖微微发烫,有丝丝缕缕的红霜顺着耳廓,攀至尖顶,一如两朵粉橘春桃,悄然绽放。
竹林里的长竹虽大片被削,如今已无郁郁葱葱、碧海青天的意境,但比起巨兽成群的松木林,与下临无际的悬崖峭壁,此地对云戮也这个毫无武力之人,委实友好。
他弯腰捡起一根青翠竹枝,转动手腕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朝站定在身后的雪禅道:“已经看了几日的心法内功,今天也该给禅儿一个交代了。”
雪禅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觑着他。
少年的身影挺拔修直,手中竹枝毫不逊色。
清风吹动云絮,悄声潜入怀中,被一截竹枝半揽半削,被迫转变风向,只得朝零落颓靡的林深处行进。
竹枝不愿饶恕残风,穷追不舍,紧随其后地穿过重叠青叶,擦过遒劲长杆,眼看着便要追上,却被此间林中唯一一棵森然古木拦截,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跌落之际,再次陷入温暖掌中。
云戮也略显无辜地看向雪禅,不知是想讨声夸赞,还是想求得安慰。
雪禅走上前,指腹摩挲着古木树干,细细打量了一番,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均匀纹理中,寻到了一条极不明显的突兀细痕。
是方才竹枝撞击的痕迹。
浅浅淡淡,微不足道。
虽只研读了几日的心法,便能有这般功力,实属罕见,可较之云戮也过往的武力……
雪禅抿了抿唇,整理好措辞,转过身,笑容很是慈爱:“进步很大,有内力了!”
她记得幼时,师父也是如此口是心非地夸奖她的。
那时,四五岁的小雪禅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夸奖,昂首阔步,踌躇满志,再接再厉。
但云戮也已然不是极易诓骗的孩童,他轻笑出声,瞧着并无尴尬不适:“不必安慰我,十多年来都活在‘天赋异禀’的阴影之下,如今我能体会普通人的艰难不易,是一桩幸事。”
雪禅觑着他:“听着总觉得你在挖苦普通人。”
云戮也侧首解释道:“如果有选择,绝大部分脑袋灵光的普通人,不会愿意如此被动的‘天赋异禀’。”
“那可不一定。”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浑厚男音。
“绝大部分普通人脑袋都不灵光,剩下的若非心狠手辣,也多半诡计多端。”
天觉口中叼着一块凉荷糕,嘟嘟囔囔地从房中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个黑漆漆的瓷罐,小心谨慎,如捧至宝。
他将瓷罐轻轻放于石桌上,揭开盖子:“要不要看看里面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