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文学

第十八章 嫂嫂其人（第1页）

也许史婉莲下楼的脚步太轻，居然没有惊动正在楼下客厅里忙乎的周嘉宏。此时，嫂嫂正拿着高元健夫妇的结婚照镜框，一边擦拭，一边端详。

结婚照是彩色的。新郎没有穿军装，而是着一件灰色风衣，肤色白里透红，眼神中透出坚毅、睿智、儒雅和自信。

新娘穿一件蓝底白花斜襟薄袄，围着一条淡黄色的丝巾，扎着高高的麻花辫，粉扑扑的脸蛋上洋溢着二月豆蔻的青春……

周嘉宏背对史婉莲，把镜框一会儿拿近，一会儿拿远地观赏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似一位母亲正在看儿子的新婚照，或是一位慈爱的长姐正在欣赏小弟的结婚纪念。史婉莲越过那灰白的后脑，都能看到那双镶嵌在菊花里的笑眯眼……

“看来，嫂嫂真的很喜欢元健，真的爱这个家呢！”史婉莲看着这一幕，内心颇有些感动，便想悄悄返回楼上，免得周嘉宏尴尬。

她正欲上楼，只见嫂嫂似乎十分陶醉地摇了摇头，然后自言自语：“啊——我家健囝生得就是齐整！”

史婉莲听懂了她的话，是在赞美小叔子长得好看。她赞叹的口气是那么的纯粹，不带一丝一毫的别有用心。

史婉莲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逃回楼上。

她思忖道：从进门到现在，周嘉宏对她只有客气和礼让，并没有对这位新来的小妯娌流露出半点喜爱和欢迎之色，更没有任何夸奖之词。

史婉莲原以为有些人就像她自己那样天生嘴笨，不会当面夸人也不会阿谀逢迎，现在看来周嘉宏显然不属于此类。因为从她刚才的自言自语中可以得知：她懂得什么是好看，并且也具有赞美自己所爱之人的热情和能力。

有些大家公认的好人只要保持不夸奖你、不赞赏你、不认同你，她就能给你造成很大的杀伤力。周嘉宏显然具有这样的能量。

“他叔叔、婶婶！可以下来吃饭了吗？”周嘉宏在楼下喊道。

高元健惊醒，一骨碌起床，连忙大声回道:“来啦、来啦！嫂嫂。”

……

百家掌灯时，高武威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整个下午，他像一只报喜鸟那样，凭着一双从小走惯山路的硬脚板，把他叔叔、婶婶已回暨阳定居，并于后日在塘枫举办婚宴的喜讯，报告给散落在方圆几十里的四亲八眷。

晚饭桌上，楼老太往小媳妇的饭碗里，颤颤地夹了一块红烧五花肉，并叮嘱：“小囡！你要多吃点肉，你忒瘦了。”

“姆妈，我不瘦的。嘻嘻！”史婉莲不忍拒绝，只得假装喜欢，忍着腻味把五花肉给吞了；高元健看在眼里，微笑不语。

婆婆见小媳妇肯吃她夹的菜，便来了劲，准备大夹特夹，幸被儿子及时制止。

“姆妈，婉莲水土不服，这两天肚子不太舒服，让她少吃点油腻哦。”高元健笑着劝道。

“哦，哦……肚子不舒服，红糖生姜汤一喝就好。”楼老太停止夹菜服务，开始盘算提供另一项服务。

晚饭结束后，长媳妇携同孙子在厨房整理残留的饭菜，并清洗餐具，小儿子、小媳妇则一左一右地陪着母亲在客厅里闲聊，使老人家的幸福指数达到了人生顶峰。

“后日的酒席，万事俱备，不缺东风。今年，国家提倡勤俭节约，你们也勿要给我做七十大寿了；在后日的婚宴上，只要司仪说一声，你们几个给我鞠个躬或磕个头，就算给我做过寿了，省得村里人日后讲闲话，讲你们勿孝顺。哈哈！”楼老太眉开眼笑地说道。

史婉莲这才知道婆婆的实足年龄，也意识到在塘枫这样一个小社会里，村里人对一人、一户、一事的普遍看法，往往比当事者自己的想法、活法和做法来得更重要。

楼老太又聊了许多关于高元健的儿时趣事。她对史婉莲说：“我家健囝打小就有木佬佬穷讲究：衣裳、袜头三天两头要换洗；做样样事体么，都细腻得让人急煞为止；嫂嫂做的鞋么死活勿肯穿，只肯穿我和他两个姐姐做的鞋；戏文里的女人，问他好不好看，随便几时他都说勿好看……五六岁时，大人问他将来要讨什么样的老婆呢，他总讲：我要讨西施美女做老婆！哈哈……总归心比天高啦！勿晓得他像谁，反正勿像我们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