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将我装在殻栳里,还故意东摇西晃弄出点趣味。我双手把着殻栳的边沿故意发出尖叫,惹得阿福也很开心。
那天我趴在殻栳里睡意全无,就把头凑上阿福耳边问道,别人都说你错过了一次发大财的机会。是吗。
也许没有人们传说的那么神奇。阿福说。那事情还是有的。我问。
总是无风不起浪。阿福说。这就很可惜。我叹口气。
可惜什么。阿福反问。
有钱多好。那天我兜里揣着几颗弹子糖,刚刚在小剃子店里理发奖励,一时没舍得吃。现在掏出一颗塞进阿福嘴里,自己也吃了一颗说,至少,可以买很多很多的弹子糖。
这倒也是,阿福说,开始我也是你现在一样的想法,后来才觉得,其实也不全是那么回事。
说来说去,钱财是好坏东西。好的一面,就像你刚才说的,可以买弹子糖,还有其他很多东西;不好的一面,假如今天你有了很多钱,肯定不会只买弹子糖,买这买那的想法不会太少,例如我当时就被几乎就要到手的那一大笔钱折腾得一夜没好睡。但是,总不够买下这地球世界吧。就算你买的起,还有派什么用场的问题。
你看我殻栳里的那副象棋,我可以在大街上摆擂台,每年俱乐部里还要搞比赛,那么多人舍得在这一个小小棋盘上化时间精力,不变的是棋盘棋子,变化的棋局乐趣。
我这副象棋只有一毛六分钱,也就是一把弹子糖的价格,但它可以给我和大家带来多少趣味。所以啊,这钱财多少与人生乐趣,并不总是正相关关系。这话是杜先生总结的。
说起来你也不要笑话,那晚因为眼看到手一大笔钱,弄得我一夜没能好睡。所以,这有钱人天天晚上睡不着觉,我原来无法想象,现在通过亲身经历完全能够理解了。
老娘舅也说,钱财有限,欲望无边。这挣钱自然不易,有了大把钱财后,要想满足自己的欲望更难。
都说生活不易。其实这人生活路,说难也难,要说容易也不是不可以过去。像我现在这样,把别人扔掉的东西捡起来,送到废品收购站去,不是照样活成好好的。
我啊,也才刚刚可以明白,这人,钱财要求少一点,生活的压力也能小一点。完全不一定相反。
阿福见我沉默不语,知道我并不太理解他的话,也就打住了。倒是建议我说,有空来我这里,我教你下象棋,也许你会喜欢的。
阿福家就在我家后面的一间横屋里。从我家前门绕行要走好一段路,如果翻出家里的后窗,几步就到。这也是我选择去阿福家的便捷路径。
阿福居住的屋子朝向不好,坐西面东,冬天寒冷夏季焖热。阿福看上去也并不在乎这些,不仅看似居住安稳,家里保持大体整洁。
其实,讲整洁有点酸。毕竟,阿福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家什。除了一张床,床前一张四方小桌子,两条高低不一的小板凳,还有他每天形影不离的吃饭家什竹扒和殻栳,再也没有一件无论是象样或并不太像样的东西。
阿福住的地方能够保持整洁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拾荒坚持日捡日清,从不把外面杂物带进家门。
除了保持自家整洁,也担心邻居嫌比。破烂废品对自己是生活依赖,基本只是别人的抛弃。一旦自己弄成宝贝似的,堆成屋里屋外遍地,会在左邻右舍中引起不必要误会。
我开始跟阿福学下象棋。没有多少日子,阿福说同我对弈居然有点力不从心了。
阿福夸我棋艺进步快,说将来这方面甚至很有前途,但他还是希望我好好读书,这人生道路比较宽阔、选择很多。喜欢象棋,可以作为业务爱好。像他自己始终坚持拾荒作为主业,而街头包括俱乐部的象棋竞赛只是精神调剂。
当着我的面,阿福总是夸耀自己殻栳的背带。这在低调的阿福嘴里就非常难得。
阿福一边用块布沾点鞋油,那也是拣来人家用剩的。毕竟,阿福还没有夸张成穿着油光铮亮的皮鞋满大街转悠捡破烂。一边仍然自豪地对我夸耀说,这是非常正宗的牛皮,产自一个他也不知名的遥远地方。
至于确切的来路,阿福从来不说,从他一提及牛皮背带满脸洋溢着自豪幸福的神情,可以感觉到里面有故事,也富含情感。后来才隐约听说好像还跟五桂姑娘扯上点什么来龙去脉的神秘关系。这是隐私,我年纪虽然不大,也知道不便随便探听。
表面看,这优质牛皮背带不仅坚固耐用,还常常被阿福擦成油光铮亮的十分养眼。当然,对于我另有一功的面对是,牛皮背带包括殻栳,不仅是阿福的谋生工具,同时还常常装我,由阿福背着走过老街长长的那段路。
岁末年初,镇上俱乐部一年一度的象棋赛终于开赛了。阿福不负众望,一举赢得了亚军头衔。
据说,冠军也就在一念之间。当天冠亚军决赛时间拖得太久,阿福老是放心不下俱乐部里那些废品,有些东西可以隔夜,有些东西必须当天处理,搁到第二天会掉价不值钱。
这人一旦想法一多,难免走神,甚至疏忽大意。这大意荆州城池都可以丢失,何况区区一盘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