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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休无止的恐惧在身后追随着他,无论躲在哪里都逃脱不掉。
它来了,它来了,它来了!
陈代阳被无可抵制的恐惧所攫取,一种无可名状的巨大物质,伸出粘稠着触手,将他捕获。
他的行动被束缚,触觉消失,眼前一片黑暗,整个身体和心灵被凝固成了扭曲、狰狞的雕像。
连时间都似乎凝固了。
过了多久?他是刚刚被困住,还是已经过了永远?
五感被彻底封闭的陈代阳,消失了时间的概念,接着消失的是自己的概念。
他似乎也变成了无可名状中的一部分,粘稠、丑陋、不再有任何知觉,唯一能够感到的只是巨大的、永恒的恐惧。
牧场的外边,清晨再次来到。各个房间的灯同时亮起,又一个全新的日子到来。
而在陈代阳的房间中,灯仍关闭着。窗外的光线似乎被截止在另一侧,整个房间笼罩在浓稠的黑暗之中。
外边的世界,时间在一点点的推移,屋里的黑暗却似恒久不变。
陈代阳彻底崩溃了。
他紧闭的眼睛中流下来了不停地泪水,被立即吸入了裹着他的茧中。品尝到了其中最深层的恐惧,愉悦的幽魂水母将身子缠得更紧。
“死亡”,一个曾经如此恐惧,如此遥远的名词,如今听起来却像爱人甜美的蜜语,在陈代阳仅剩的最后一点意识中,向他召唤。
死吧。
沉入死寂吧。
回归一切都不存在的静默,也好过现在,被困在似乎永恒的黑暗中。
然而他被困在时空的茧内,连死亡也都无法获得。
生不如死,五感丧失,被迫生活在自己最深的恐惧中,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白天过去了,又一个黑夜来临。
之后,清晨的脚步再次悄然抵达。
这一次,陈代阳屋中的灯,和其他囚室的灯一同亮起。
无声无息地,幽魂水母从深入他的肺叶、脑部中撤出,慢慢放弃了盘踞了整整三十二个小时的甜美肉体和灵魂,凝成一摊液体状的东西,滑到地板上消失不见了。
陈代阳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肺部太久没有使用,一时似乎连吸入氧气的功能都忘记,脸上浮现出窒息的潮红,拼命咳嗽了好一阵,才呼哧带喘地咳出了想象中的异物,开始正常的呼吸。
陈代阳躺在床上,胸膛起伏不定,大滴大滴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张着嘴,像鱼被扔到陆地一样喘息,却到底没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身下的床单触到皮肤,那柔软丝绸的触感让陈代阳忍不住泪落的更凶。
能够感觉太好了。
能够呼吸太好了。
能够活着太好了。
他要活下去。
不但要活下去,他还要尽量活得比其他人更好。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直到感觉手脚恢复了一些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