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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部分(第1页)

岂料等了半晌仍无动静,唐连璧遥望天边云影,目光深邃悠远,缓缓开言道:“今年八月十五,我到齐天宫取你狗命。”子虚天师一震,暗忖“这小子的定力好生了得。”八月中秋是唐门忌日,就在那天全家惨遭屠戮。唐连璧约战彼时,显然要以仇人的鲜血告祭先人亡灵。这份坚毅意味深沉,隐约透着令人战栗的冷严。凌波随即道:“昆仑天师附从魔道行恶,与峨嵋不共两立。今昔血债仇隙,也在中秋之日一战了结!”

子虚天师本待激唐连璧发火,寻机攻其破绽,忽觉他气性坚韧,绝非冒失莽撞之辈,一时心生忐忑,转念一想,点头道:“八月十五月圆时分,老夫在齐天宫等你们!”暗叫凑巧,大战竟会约定在秋日。

巽风剑又名“金澜销”,道书记载“金澜主杀生,气凝巽地万窍”。秋天气象空远,万物萧杀,正是巽风剑发挥神威的最佳时节。早先子虚天师恐搅乱人世太甚,危害仁主的基业,虽有巽风剑未敢大用,只炼化三缕剑光随身,杀人灭户多采取暗杀方式,久而久之得了“鬼伯”的名头。现今万念俱绝,只图恃强宣泄,先前的顾忌都已抛尽了。暗忖巽风剑完全炼入元神,确须半年左右的静修,届时法力可达前所未有的最强状态……忽而起念想到,唐连璧订约中秋,何尝不是也出于这种考虑:让天师炼剑入体,再杀而夺之,最终报仇夺剑一举两得。

一霎时意图明朗,子虚天师摇首感叹:“好个唐家公子,智勇果毅并具,确是少有的英杰。”霍地扬眉道:“可惜自视太高,真以为天下无敌么?昔年齐天宫偷冥霜被你逃掉,第二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哈……”一声长笑,顿身飞远。武玄英等仙众紧随而去。那断雪还冲唐连璧流口水,乱嚷:“小唐好俊啊,我好喜欢,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也被同伴架着飞走。狂阿弥道:“惨剧结束,看客退场,还耽着等人收戏钱么?”纵起云头,拉红拂女往东而飞。

仙宗大靠山撤退,龙家众人焉敢久留,簇拥宓文妃,抬起龙老爷,混同五台,青城余党奔跑下山。龙靖坤早就肝胆欲破,儿子毙命骇极欲绝,不及收捡遗骨,只顾抱头鼠窜。众家仆追着老爷跑路,只恨爹娘没多生两条腿。顷刻场地空出大片,留下三村村民,剑仙弟子等俘虏,东歪西倒的散布四处。众人赶忙上前照护。凌波指挥善后诸务,一面遥对逃跑的残敌,清音朗朗传送:“各方犯我仙境者,日后定当上门讨教!”

楚晴奉命搜视高空,发现执念结已然不知去向,俯瞰山道里人马如蚁,瞋目怒喝:“武陵龙家的狗贼听好,不等八月十五,我姓楚的就来踏平你们的狗窝!”他素性沉稳温和,忽出凶狠之言,实因激愤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黄幽跟着大叫:“狗贼们,洗好脖子等老子来砍!”师兄弟们戟指顿足,怒骂狂喊,耳闻女徒啼哭凄柔,蓦地转过念来,忆起死去的同门和师尊,怒意登被哀伤替代。一个个掩面饮泣,峨嵋山头悲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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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入道篇 第三十回 只待雪晴萌新芽2

这一战之惨烈,峨嵋派千年未遇。璇玑峰,自然宫,试炼场,以及标显宗派气运的紫微星,残的残,毁的毁,触目只是疮痍一片。玄门九阳原有四百多门徒,走的走,死的死,到此时总共还剩八十二人。凌波命众徒暂到长春麓休整,三十六岛仙客,道宗各派的伤者同去歇息。长春麓树木大半被烧,澄秀亭那几间房屋尚算完好,左近地势平整,权可当作宿营驻扎的场所,当下众人忍悲收泪,相护搀携而行,唐连璧却独自走向山外。燕盈姝掏出两粒丹丸,尽力朝他背影抛去,喊道:“大易丹缓解伤势,唐师兄快接住!”唐连璧不理不睬,踏云升空,一道霜影直飞南天。

峨嵋派香火未绝,全仗唐连璧击退子虚天师。众人都将他视作中流砥柱,眼看其人远去,心下不禁黯然。燕盈姝捡回药丸,忧虑道:“他的胸肺被剑气穿个洞,不及时治疗,只怕法力会受损。”

魔芋大夫道:“他自己会治伤的,往南边飞是去南海,他想借水势愈合伤口。”

燕盈姝奇道:“借水势治伤?”

魔芋大夫道:“先以冥霜抵消剑气,置身深海数日。玄水剑在海底灵力最强,可令创面强行合拢。这么弄法力倒不会损失,只是…”叹口气道:“只是神剑触及伤骨,痛如万刀切刮,非常人所能忍受,这种治法我绝不会采用。”言外之意,如果唐连璧顺从就医,何须受那份苦罪。

但此人性行素来如此,谁又能强拗他服从?众人也不称奇了,心里都盼唐连璧早日康复。方灵宝仰头扯嗓子大喊:“快些养好伤回来,保卫峨嵋少不了你啊!”只见苍穹空阔,人影消无,东方正透出几丝曙光。

三天过后,经神农首徒医治,各派门人伤患渐愈,由派中首领带队,依次向峨嵋仙徒道别。此时死者遗骸多已择地埋葬,试炼场里垒起一座大坟,埋了桃夭夭那顶残破的金冠,权当作他的衣冠冢。骨灰却被琰瑶环收藏,谁都不能拿走。当日群敌尚未退尽,琰瑶环就满地寻摸尸迹,一点点抠土收集,一滴滴泪若断线,口里总是念叨:“我答应他们亲事就好了,我的孩儿,可怜的孩子,他能娶了灵儿该有多好,至少遂了心愿……”一连三天腰不直,头不抬,把骨灰收于衣内,包成个锦囊搂在怀里,此情此景谁还忍心硬夺?神农弟子引她到静处疗养。各派师徒就在大坟前凭吊致哀,有的作揖敬礼,有的写联题旌,有的献上几束松柏,凌波领峨嵋弟子在旁答谢。一派唁罢即行告辞,山场里的人群愈渐稀少。

轮到龙虎派走近坟头,方衡道:“日前蒙麻姑仙师开示,桃师尊是为我等免遭魔剑所屠,方才毅然捐生,大仁大义实乃亘古罕闻。”未等凌波应答,拉过方灵宝道:“有怎样的师尊,就该有怎样的弟子。重兴峨嵋门庭,灭昆仑告慰师尊英灵,此等要务你若不尽心竭力,就永远不要再踏进方家的门槛!”说着扬手两耳光,打的儿子脸破血流,这称作“剺面明志”,古代要报父母大仇,才以此极端方式立誓。龙虎掌门深感峨嵋恩德,决意倾力报答,责令爱子的行举着实令人震动。方灵宝当即跪下哭道:“不灭昆仑,绝不回家。”话音未落,旁边又有人纵声哭号,抢步扑到桃夭夭墓碑上,抱住碑体撞头嚎啕。众人定睛看时,却是风雷新徒陆宽。

只听他哭喊“师尊,兄弟…”声声催心断肠,随即诉苦:“修仙修仙,修到头骨肉成泥,这修的是哪门子仙哦!我的桃兄弟啊,想当初我们如果没在茶馆相遇,我没有提到玄门修仙的好处,你哪能到峨嵋山上遭这等大祸啊,我的好兄弟,是我害了你……”众人脸上变色,察他口气似乎后悔加入玄门。风雷弟子杨小川喝道:“陆达远,你是什么意思?”

陆宽抽泣道:“诸位仙师明察,我们本是凡俗庸才,哪有修道成仙的资质,一门心思胡想妄为,终于遭致杀身之祸。”杨小川怒道:“你待怎样?”陆宽抱紧桃夭夭的墓碑,壮起胆子往下说:“求求仙师,放我们这些新弟子回家吧,我们本事低微胆量小,白白送命不说,还丢了峨嵋玄门的脸面。况且家里父母无人侍奉……”杨小川打断道:“那就该大难临头各自飞,树倒猢孙散?师门恩义转眼就忘,简直秦寿不如,你眼里可还有‘义气’二字!”目视大师姐,望她发话训斥。却看凌波面若止水,好象没听到他们争论。

李凤歧忽地大笑道:“狗屁义气!怕死想家是人之常情。难道脑门上顶了仁义的招牌,就能挡飞昆仑派的巽风剑?玄门何时有此迂腐之理!”转朝陆宽道:“你讲的很是。”展目四顾道:“还有谁想回家,都站出来吧!”经过几天回思,峨嵋弟子悲怒渐消,每忆起大战之激烈,场景之惨酷,不禁暗生惧怯,继而牵挂远方亲人,寻思今生还能否见上一面。诸如此类的情绪,背地里发几句牢骚就罢了,谁愿当众自承懦弱无义。李凤歧问了好几遍,没一个人肯站出行列。

李凤歧道:“这时候才放你们下山,只可算是亡羊补牢。倘若预先察明敌人来路,就该全放了避祸才好,留着给破石烂瓦陪葬么?保卫峨嵋值当个屁,璇玑峰自然宫,统统加起来抵不上半条人命!”想到惨死的桃夭夭,嗓子眼发涩,一挺胸膛道:“惦记家中父母兄弟姐妹,就给我赶紧回去看顾。嘿,人世如磨盘,人情似绳绊,借‘仁义’虚名逃脱责任,亲人都不管了,随便拼个一死了之,一辈子太轻省了吧?他妈的,偏要让你们这些蠢小子求死不得,长受活罪!”心绪交激之下,言语中又露狂意。

凌波道:“如今峨嵋实力衰微,各路强敌势必侵袭。山上人多无益,原该及早遣散。”提高声音宣布:“受伤未愈的,有亲属的,首徒以下各门弟子皆可速离山境。自愿留下护卫门派的,也随班首徒转移到太乙峰。那有奇巧门试验器械的秘谷,所设机关或可抵御外敌。长春麓,试炼场无险可守,除遁甲首徒每日巡视坟陵,其他人不得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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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入道篇 第三十回 只待雪晴萌新芽3

大师姐表态,众徒再无异议。隔了小半会儿,陆陆续续走出几个人。起初弟子们尚存顾虑,但见别人先已脱身,自己若是失掉机会,往后哪还有脸露怯示弱。当下你走我跟,去了半数,各自遮面含羞而行。陆宽走在末尾,抽着气泪水涟涟,这是真正为桃夭夭悲伤了,哀然道:“桃兄弟,跟我回世上过安生日子,好不好?”从坟头掐下一点泥土,珍而重之的藏在怀内,向各门首徒逐次磕头,方才黯然离山。

随后,各派门人继续吊祭。千叶枫道:“请首徒勿忧。小妇人此番回转原地,定将招集翠虚旧部,前来峨嵋山听首徒的命令,为消灭昆仑派卖力!”她汉话不甚灵光,忠恳之意却溢于言表。李凤歧瞅了瞅她牵着的小女儿,摇头连连摆手,让她们赶快回故乡安身。端木神公跟在后面,眼望峨嵋派此时光景,稀稀落落只剩四十余名哀兵,暗叹“峨嵋派算是完了,还谈什么灭敌复仇。”抱拳道:“如逢危急,请发传檄,敝派万里必至,甘愿与峨嵋共存亡!”九华派陈元鼎道:“灭魔的‘心**券’藏于各派,还请峨嵋仙徒早日收全,有此宝物统驭道宗,复兴玄门可望。”这话是对楚晴说的,暗示他将秘密公之于玄门,让众首徒拿“心**券”当作东山再起之本。而将祖传之宝毅然献出,九华掌门的心意确是真诚可鉴。余下诸派皆表情谊,洒泪辞行,渐渐人群稀少。临末是三村村民的队伍,夹杂着五六个受轻伤的玄门弟子。

那些伤重者接受神农门疗治,已送往元始峰调理。受伤较轻的人明知派内新遭巨损,人员物资匮乏,不肯耗费神农门的法力和药物,只凭自身真气化伤止痛。他们对师门满怀眷恋,情深入腑,求大师兄大师姐恩准,大家共同守护山场,直至最后时刻来临。

凌波道:“让你们去三村养伤,一为保存玄门余脉,二则保护村里乡亲。这两件事极为重要,你们千万莫要轻忽!”好说歹说,劝动众人启程。凌波又依次慰问告勉,渐至队尾,一副担架抬过跟前。凌波眼虽不见,却知所抬何人,问道:“小雪情况如何?”

抬担架后杠的是巧儿,泪汪汪的答道:“不晓得,白天夜里都睁着眼睛,一句话不说,是昏是醒搞不清。”前头抬担架的是丁志玄,忙道:“小雪师姐外伤是好了,但神农首徒说她最重的是心里的伤,心伤惟有自治,药物只起辅助作用。”取出个药囊轻晃,里边瓶罐叮当,全是大夫给小雪配制的调理之药。凌波道:“远离伤心之地,或可忘记创痛,她是到你家歇养么?”

旁边丁伯阳打拱道:“小雪姑娘年前曾寄居寒舍,家中器物眼熟手便,正宜舒解病情。望仙师俯察实况,允准我等侍奉仙徒。”凌波道:“先生太客气了,还烦多多费心照料。我这小师妹很可怜,愿她从今后平平安安,少受些挫磨。”叹息数声,挥手而别。丁伯阳随了同村乡民,丁志玄和巧儿抬了小雪,一行人走出峨嵋仙境。前面止僭障已破,峨嵋派门户洞开,众人便穿越九老洞至望仙坪,沿正面山路走向黑水村。

牛尾河上的断桥犹未修复,众人翻山越岭,足足跋涉十多天,才从别处绕进村内。眼望草庐茅舍稀疏,耳听鸡鸣犬吠寥落,大家高兴的说“到家了,可算回家了。”巧儿俯近担架边,悄声道:“姐,我们也回家了。”担架上那张脸漠然无色,怔怔凝望天空,仿佛睁着眼陷入了迷梦。

从此小雪就住在丁家。三村遭武陵龙家袭扰,一多半农户逃散,景况比早先更见窘困。但村民朴实热忱,照料峨嵋伤徒仍旧尽心尽力。十几个婆子媳妇天天往丁家跑,或煮一罐米粥,或炖一碗鸡汤,争着亲手喂给峨嵋仙女吃。丁伯阳深恐惊扰小雪,央本村力壮者伐竹搭木,在河滩僻角搭起一间小屋,取名“怜雪斋”。让小雪入内养病,谢绝外客到访,逢人便说“诸位乡邻怜孤惜弱,莫要打搅小雪姑娘了。她复原需要静养,护理全在谨细,象我丁氏父子这等读书人才做的来嘛。”

然而小雪始终未能复原,起初整日仰躺床榻,不动不语,眼神都是直的,起居饮食全靠巧儿帮忙。亏得神农门良药灵验,服用数日后,精气神渐长,能自己起坐了,手脚眉眼能动了,就是木呆呆的象变了个人。喊她就答应,给饭就张嘴,叫她做点编箩筐,打草鞋之类的农活,就能从天明做到日暮不抬头。若是无人搭理,无活可干,便坐在门槛上望着河水流淌,一朵浪花过去,一朵浪花跟来,默对整天不吭声。巧儿看的心碎欲绝,摇晃她的胳膊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小雪转脸看看她,又扭头望向河面,眸子里象含着两颗冰。

直到有一天,丁先生偶然说起:“去年冬天太冷,屋后的桃树是枯了吧,等到春天看会不会发芽。”小雪眼光一亮,仿佛黑夜里发现明灯,一连好几个时辰守着那棵桃树,又是抚mo又是嘟囔。巧儿蹑手蹑脚走近背后,听她反复的念道:“枯了,发芽,枯了,发芽……”巧儿扳她转过身来,惊喜道:“姐,你自己在讲话了?你在哭呢……你总算哭出来了!”小雪大声道:“桃枯了,会发芽!”笑意可人的脸上,亮晶晶的泪珠如雨而下。

岂料除了“桃枯了,会发芽”两句,她再不会说别的,每天守在那桃树底下,翘首仰盼,搜视枯枝上有没有一点绿意。巧儿料知劝说无用,暗地里悲叹伤怀,当面仍强作欢颜,愈加细致的照顾小雪。一日天色放晴,巧儿烧了热水给她洗头,摸到后脑发际,忽觉硬硬的一块如铜钱大小,暗叹“小雪师姐以往最爱干净,有事没事一天洗三回澡,身上哪里会长这种癞疮。”一念未几,又觉那硬物形状规则,是个边角等齐的三角,绝非自然生成的疮疤。巧儿大奇,拿来针线盒,用剪刀绞掉一小束头发,露出的硬物果是三角形,凸出表皮只半毫,不细摸绝难发现。呈深蓝色内具花纹,宛如用蜜蜡粘合的封印。巧儿取缝衣针沿边探入,意待找准缝隙挑开,谁知刚拨动分毫,一道白色霓影从中飞出,势如苍龙怒腾云霄。吓得巧儿倒退三步,心里怦怦乱跳。却看那“龙影”半空里盘绕数圈,依旧缩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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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入道篇 第三十回 只待雪晴萌新芽4

小雪似乎惘然无觉,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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