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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第2页)

不错,是存在着某种生命,因为我听见了响动——狭窄的正门打开了,田庄里就要出现某个人影了。

门慢慢地开了。薄暮中一个人影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一个没有戴帽子的男人。他伸出手仿佛要感觉一下是不是在下雨。尽管已是黄昏,我还是认出他来了——那不是别人,恰恰就是我主人,爱德华·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

我留住脚步,几乎屏住了呼吸,站立着看他——仔细打量他,而不让他看见,呵,他看不见我。这次突然相遇,巨大的喜说已被痛苦所制约。我毫不费力地压住了我的嗓音,免得喊出声来,控制了我的脚步,免得急乎乎冲上前去。

他的外形依然象往昔那么健壮,腰背依然笔直、头发依然乌黑。他的面容没有改变或者消瘦。任何哀伤都不可能在一年之内消蚀他强劲的力量,或是摧毁他蓬勃的青春。但在他的面部表情上,我看到了变化。他看上去绝望而深沉——令我想起受到虐待和身陷囹圄的野兽或鸟类,在恼怒痛苦之时,走近它是很危险的。一只笼中的鹰,被残酷地割去了金色的双眼,看上去也许就像这位失明的参孙。

读者呀,你们认为,他那么又瞎又凶,我会怕他吗?——要是你认为我怕,那你太不了解我了。伴随着哀痛,我心头浮起了温存的希望,那就是很快就要胆大包天,吻一吻他岩石般的额头和额头下冷峻地封闭的眼睑。但时机未到,我还不想招呼他呢。

他下了那一级台阶,一路摸索着慢慢地朝那块草地走去。他原先大步流星的样子如今哪儿去了?随后他停了下来,仿佛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他抬起头来,张开了眼睑,吃力地、空空地凝视着天空和树荫。你看得出来,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黑洞洞的虚空。他伸出了右手(截了肢的左臂藏在胸前),似乎想通过触摸知道周围的东西。但他碰到的依然是虚空,因为树木离他站着的地方有几码远。他歇手了,抱着胳膊,静默地站在雨中,这会儿下大了的雨打在他无遮无盖的头上。正在这时,约翰不知从哪里出来,走近了他。

“拉住我的胳膊好吗,先生?”他说,“一阵大雨就要下来了,进屋好吗?”

“别打搅我,”他回答。

约翰走开了,没有瞧见我。这时罗切斯特先生试着想走动走动,却徒劳无功——对周围的一切太没有把握了。他摸回自己的屋子,进去后关了门。

这会儿我走上前去,敲起门来。约翰的妻子开了门。“玛丽,”我说,“你好!”

她吓了一大跳,仿佛见了一个鬼似的。我让她镇静了下来。她急忙问道:“当真是你吗,小姐,这么晚了还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我握着她的手回答了她。随后跟着她走进了厨房,这会儿约翰正坐在熊熊的炉火边。我三言二语向他们作了解释,告诉他们,我离开桑菲尔德后所发生的一切我都已经听说了。这回是来看望罗切斯特先生的。还请约翰到我打发了马车的大路上去一趟,把留在那儿的箱子去取回来。随后我一面脱去帽子和披肩,一面问玛丽能不能在庄园里过夜。后来我知道虽然不容易安排,但还能办到,便告诉她我打算留宿。正在这时客厅的门铃响了。

“你进去的时候,”我说,“告诉你主人,有人想同他谈谈。不过别提我的名字。”

“我想他不会见你,”她回答,“他谁都拒绝。”

她回来时,我问他说了什么。

“你得通报姓名,说明来意,”她回答。接着去倒了一杯水,拿了几根蜡烛,都放进托盘。

“他就为这个按铃?”我问。

“是的,虽然他眼睛看不见,但天黑后总是让人把蜡烛拿进去。”

“把托盘给我吧,我来拿进去。”

我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她向我指了指客厅门。我手中的盘子抖动了一下,水从杯子里溢了出来,我的心砰砰撞击着肋骨。玛丽替我开了门,并随手关上。

客厅显得很阴暗。一小堆乏人照看的火在炉中微微燃着。房间里的瞎眼主人,头靠高高的老式壁炉架,俯身向着火炉。他的那条老狗派洛特躺在一边,离得远远的,卷曲着身子,仿佛担心被人不经意踩着似的。我一进门,派洛特便竖起了耳朵,随后汪汪汪,呜呜呜叫了一通,跳将起来,窜向了我,差一点掀翻我手中的托盘。我把盘子放在桌上,拍了拍它,柔声地说:“躺下!”罗切斯特先生机械地转过身来,想看看那骚动是怎么回事,但他什么也没看见,于是便回过头去,叹了口气。

“把水给我,玛丽,”他说。

我端着现在只剩了半杯的水,走近他,派洛特跟着我,依然兴奋不已。

“怎么回事?”他问。

“躺下,派洛特!”我又说。他没有把水端到嘴边就停了下来,似乎在细听。他喝了水,放下杯子。

“是你吗,玛丽?是不是?”

“玛丽在厨房里,”我回答。

他伸出手,很快挥动了一下,可是看不见我站在那儿,没有碰到我。“谁呀?谁呀?”他问,似乎要用那双失明的眼睛来看——无效而痛苦的尝试!“回答我——再说一遍?”他专横地大声命令道。

“你再要喝一点吗,先生?杯子里的水让我泼掉了一半,”我说。

“谁?什么?谁在说话?”

“派洛特认得我,约翰和玛丽知道我在这里,我今天晚上才来,”我回答。

“天哪!——我是在痴心梦想吗?什么甜蜜的疯狂迷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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