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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死讯(第2页)

张风海站起身,在这里待了将近八百年,张风海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比如从山顶这边放眼望去,荠麦青青,一望无垠。

有个老翁,这些年一直帮忙照看河边的那架水车,说是帮忙,其实就是依附张风海,有个靠山,再不至于每天被人找乐子,比如踹翻在地,撒尿在头上。

那个早已忘记在这里待了多少年的老人,每到冬天就会满手冻疮,鲜血直流,苦不堪言。

前不久翻耕农田,被他刨出了一截断折的剑尖,就主动送给了张风海,有点佃租的意思。

可惜张风海去搜寻,始终未能找到那把断折长剑的其余部分。这种事,得看缘分。

张风海事后听人说,老头当时找到那截剑尖后,指甲盖里满是泥土的干枯双手,使劲攥住这件不知属于谁遗物的老旧之物,最后就坐在田垄上,先是怔怔出神,低声呜咽,反复吟诵了一篇五言古诗,之所以反复,是经常念到一半,就忘记了下文,老人就会腾出一只手,使劲捶打脑袋,等到记起一句,再重新来过,可能是最终也没能记起诗文的全篇,又或者正因为记起了整首诗篇,沉默许久的老人,突然就扯开沙哑嗓子,使劲干嚎起来,好像比被人拿绳子拴在脖子上边当狗遛,更让老人伤心。

大概因为老人曾是剑修的缘故吧。

至于那篇五言古诗,张风海没有跟那个转述者过问名称。

没必要,看书极其驳杂的张风海,猜都猜得出来。

一位脸色黝黑身材苗条的女子,走到山顶这边,她便是那个陪着老人登山来找张风海的人,她伸手绕过头顶,驱逐几只惹人烦的蝴蝶,她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虽然她是头别木钗,麻衣草鞋,寒酸至极,但是彩蝶翩翩绕木钗。

如果不是常年劳作,被日头曝晒得肌肤粗糙,想来也是一位大美人。

是一个主动要求进入镇岳宫烟霞洞的女子,一开始白玉京那边根本没理睬,后来她便做了一桩犯禁之举,才被丢入此地。

这位女冠,名为师行辕,道号摄云。

她曾是一位仙杖派的祖师,好像是要来这边找人,她既算遂愿了,也不算如愿。因为她要找之人,已经是一具枯骨。

她在亲手将那尸骸埋葬过后,反正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就当是既来之则安之了,反正来此地不容易,走出去更别想。

她完全没有要活着离开的念头,就在这边落脚,不过为了自保,不受侮辱,她就找到了张风海,这些年的身份,类似侍女。

在这个地方,老人,女子,准确说来,是弱者,下场都会很可怜。

想要活下去,尤其是想要活得体面些,就得活得半点都不体面。

张风海神色木然,置若罔闻。

师行辕便转移话题,伸手指了指麦田,笑道:“看样子,今年的收成,要好过往年至少三成。”

张风海跟着笑了起来。

两位曾经身份显赫的大修士,为了麦田的收成,由衷笑颜。

这在外边,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除了她,这里的奇人怪事很多。

有个浑身插满古剑的矮小老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吊命,得以苟且偷生,年复一年的,竟然熬过了很多很多后-进“晚辈”。

经常被骂是老畜生,约莫是妖族出身吧。之所以没人欺辱他,好像是因为老人既扛揍,还能打架,曾经抽出身上一把古剑,就将一个“青壮”男子砍成肉泥,再将尸体卸掉胳膊大腿,挂在竹竿上边晾晒,晒干了,当肉干嚼着吃。

还有一个年轻容貌的男子,好像是米贼一脉的祖师爷之一。这么多年,只喜欢烧制瓷器,然后经常会被人闯入茅屋,打砸一通,然后委屈得直流泪,又继续埋头烧造瓷器。

有人精通水性,占据着一大段河水,常年以垂钓、捕鱼为生,拉帮结派,最早是十几号男女聚在一起,开始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如今已人数将近半百,据说近期打算建造一座家族祠堂了。

有那狐媚女子,前些年才被丢入烟霞洞,她曾是翥州那边的止境武夫,在青冥天下,一个止境气盛一层的女子武夫,不算如何出彩,至多是在一州之地抖搂威风,结果到了这边之后,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再等被她亲手杀掉找上门的男子后,这让她欣喜若狂,虽说她的体魄如世俗女子一般无二,而且聚拢不起半点纯粹真气,却因为精通杀人的技击之术,这就是武学境界、体魄都已不在,但是某些“记忆”犹在,这就让她足可自保了,再找到几件被人随便丢弃的兵器,她完全可以随意杀人了,但是她一直没有收徒的意思,这些年喜欢养面首,一直觊觎张风海,当然还有师行辕。

有个白发胡须纠缠成一团的邋遢汉子,曾是那喜欢兴风作浪的“一字师”,又被称为“窃字者”,擅长神不知鬼不觉篡改仙府道院的那些秘藏珍本经书。道官一着不慎,就会误入歧途。山上有那僧不言名道不言寿的讲究,就有了那破戒僧人,被称为“有名僧”。

还有个成天喜欢赤身裸体,四处晃荡的魁梧汉子,带着一帮肩扛兵器的狗腿子,见谁不顺眼了,就饱以老拳。他除了极少几股势力,不敢去招惹,其余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一群废物,都不是三招之敌”,要知道在家乡,他也就只是个半桶水的玉璞境,被丢进来的的书页,不就等于是销赃了嘛,只是终究没敢下手。

飒飒松风,一天天的,就这么撞罢晨钟又暮鼓,每天做完课业吃完饭,睡觉醒来又是一天,光阴如水悠悠过。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地如人披狐裘,离着道观约莫两里路,有条河水,有座木桥,陈丛经常一个人下山,去这边闲逛。

今天桥下冰冻结,路上行人绝。棉衣少年换上一双皮质旧靴,走在木桥上边,使劲蹦跳了几下,桥上积雪如白银洒落在冰面上。

少年记性极好,过目不忘,能时隔多年,犹记半面人。

而且灵境观里边屈指可数的那些藏书,陈丛只是翻过一遍,就有诸多自己的见解。

这让陈丛觉得不可思议,百思不得其解,玄之又玄,简直就像……上辈子早就看过这些书了。

而且陈丛发现自己,好像总会有些莫名的感伤或是喜悦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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