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文学

第26部分（第2页）

自从进南京城以来，达娃没有靠近过苏联大使馆半步。这是韩剑雄给她定的铁律。共产国际组织正到处通缉她，靠近大使馆等于去送死。达娃对于祖国的大使馆充满了美好的想象。里面有自己的同族人，还可能有共产国际组织中的友人。自己独身在战火中隐身埋面地生活，是多么需要这份乡情和友情呀。可自己被组织视为异类，被自己人追杀。无辜的孤独之人，有谁能理解？有谁能怜悯？眼前，祖国的大使馆被烧，没人伸出援助之手，任凭国家的象征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地被大火吞没。日本帝国主义铁蹄之下的苏维埃大使馆，多么像孤雁一样无助呀。

“苏维埃”！多么神圣的名字，它深深地埋在达娃的心中。她真想冲进火海，去抢救里面的族人。

突然，达娃饱含泪水的视线里出现了三个相互挽扶的人影。这是从大使馆走出来的第一批人。他们衣衫布满烧洞，头发被燎，脸部烟熏如墨，全身伤痕累累。

达娃见状，用地道的中国话大声喊道：“大家发发善心，快送他们到医院吧。我求你们了。”说着，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冲上去，挽住其中一人，上了一辆人力车，护送去了医院。其他两名伤者也有人扶着送去了医院。

在车上，达娃把那人揽在怀里，用头巾扎起那人滴血的胳膊。达娃这才发现，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伤员是个男子。达娃急切地问：“里面还有多少人受伤？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这男子有些神志不清，双目紧闭，用俄语沙哑着噪音说：“还有三人没有出来―――是日本人干的―――”。达娃用中文咬牙切齿地骂道：“太可耻了，该死的日本鬼子，居然对苏联使馆下手！”达娃心里还是绷着警惕之弦的，时刻注意用中文讲话。可在这样的情景下，她无意识地犯了一个错误。她骂的这句话表明，她听懂了那男子的俄语。

达娃用手帕去擦这男子脸上的烟灰和血迹。这男子剧烈“呻吟”不让擦，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了达娃几眼。

到了医院，达娃把那男子扶进门诊室医治。她交了钱，说了声“我再回去救其他人”，就急匆匆走了。这时，那男子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达娃离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达娃送第二个伤员到门诊室，转身要走时，已被绷带包扎起面部的第一个被送进来的男人，用中文说：“好心的人，可敬的中国朋友，过几天你还来看我吗？我要谢你，我要还你钱。”他的声音很微弱，但达娃还是听清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好好养伤，我会来看你的。你们的钱物都烧光了，我还会来送些钱给你的。”

达娃回去后，韩剑雄见她满身灰烟和血迹，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严厉地批评了她，警告说：“无论什么情况下，你到苏维埃大使馆门前都是危险的，你严重违犯了纪律，你和大使馆里的人如此亲密接触，是最愚蠢的事。这种情况以后绝不允许再发生。从今天起，你不许出这门半步。”

第十四章　夜入鬼窟（2）

达娃哭了：“我知道我错了，但我必须这么做。你别忘了我是有血有肉的苏联人，那些生死难测的是我的兄弟姐妹。”韩剑雄大声叫道：“可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你是一个被组织通缉的人。大使馆里肯定有带你照片的通缉令，他们认出你怎么办？”

达娃哭得更凶了：“他们都已经被烧得奄奄一息了，哪还认得出化了妆的我？即使有被捕的危险，我也要这么做。日本人残害他们，他们无依无靠，没有人管他们怎么能行？现在，估计他们手里分文没有，看病需要钱，我们应该支援他们。”

韩剑雄冷静下来，开始感到达娃说得话有些道理，然后说：“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你的行为从感情上讲可理解，可这是我们的纪律所不允许的。这对我们的生命是极大的威胁。我看这样吧，我们明天想办法筹集一部分钱，以无名者的身份悄悄送到医院。你不能再单独行动了，后天我和你一同把钱送过去。”

第二天，康二在摆摊时买了一份日方主办的《新申报》，上面报道了苏维埃大使馆焚毁事件：南京苏维埃大使馆发生灾难性大火，共产党人的秘密计划大暴露。共产党人为了销毁抗日运动的文件，不惜纵火烧毁自己的大使馆。

达娃看到日本人把他们干得罪恶勾当，捏造成是“共产党人的秘密计划”，非常气愤。韩剑雄说：“日本军国主义是非常卑鄙的。暗下黑手，嫁祸于人是他们惯用的把戏。”康二提醒说：“近两天，暗地里总有几个人跟踪我们摆摊的弟兄，大家要多加小心。”韩剑雄详细问了相关情况，嘱咐弟兄们收摊后不要直接回住处，确定甩掉尾巴后再回。

韩剑雄和达娃按照计划，偷偷把部分钱款捐给了医院。医院说，不留名可以，但需要办个手续。韩剑雄去办手续，达娃却悄悄去了病房。她想背着韩剑雄再看望一下那个受伤的同族兄弟。

那男子躺在床上，见达娃进来，坐起身子向她打招呼。这病房有三张床，另一张床上也躺着一个病人，还有一张床空着。达娃坐在那男子的床边，询问了他的伤情。

那男子脸还被纱布包着，不想多说话，只回答了她一句“脸部烧伤较重”。达娃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对《新申报》上的不实报道发了几句牢骚。达娃看着那男人露出的一双眼睛似曾相识，里面带着浓浓的寒气。

这时，另一个床上一名男子下了床，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达娃的身边，几乎挤住了她。达娃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是一位俄罗斯人。

达娃感到气氛不对，稍一迟疑，她搭救过的那男子迅速出手，将手铐的一头戴到了达娃手上，另一头戴到了自己手。

“是的，达娃，我是布斯。我们判断你们不会在哈尔滨呆下去，要么来了南京，或者去了上海。我们找了你们好久了，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形下抓住了你。前天，你能挺身而出搭救我们，使我体验到了你与我们那种骨子里固存的乡情。在人力车上，你能听懂俄语使我睁开眼睛，尽管你化了妆，我还是准确无误地认出了你。”那男人冰冷地说。

“民族的认同感和仁慈之心，使我主动送上了门。我只想到大使馆里的人可能会通过照片认出我，真没想到你布斯就在大使馆内。看来韩剑雄对我的批评是对的。”达娃捶了几下床铺。

“韩剑雄他在哪儿？你们住在什么地方？”布斯急急地问。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四章　夜入鬼窟（3）

达娃冷冷一笑：“我们几个人从不敢住在同一个地方，也从不一起出门，我们时刻警惕着被人追杀。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灾，要不是我不可饶恕地昏了头，你们无论如何是抓不住我们的。你们就真的非要抓我们回去，或者就地消失不可吗？”

布斯也一笑：“是的。我们别无选择，这是组织最高首长的指示，完不成这个任务我们无法回去复命。你们是有罪的，在哈尔滨，你们残忍地杀害了我们的两个弟兄。”

达娃“啐”了一口：“你还有脸说，你们先动手杀了我们的恩师。”

“杜兹洛夫是托派的人，是斯大林同志的敌人，我们是受命除掉他的，而你们杀害的是革命同志。所以，你们必须归案受审。如抗命，将面临同杜兹洛夫一样的下场。”布斯严厉地说。

这时，达娃听到不远处有熟悉的脚步声走过来，就一捶床铺，大声说：“可是现在，你们就是弄死我一个，也交不了差，不如我领你们去把韩剑雄和康二他们一起抓了来。”

布斯说：“算了吧，达娃。你明明知道我们现在这种处境，是没有力量出去抓你们的，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们先把你抓回大使馆再说。你放心，大使馆还有半边宿舍楼没有烧掉，还有条件让你吃顿饱饭，然后再送你上路。”

“布斯，你就真的不恋我们那几年的感情，非得置于我死地吗？”达娃开始有了哭腔。

“说实话，我也经常想起我们共同生活的日子，有时候也很想你，但我没有办法。你知道，这些年我被教化成型了，不可改变了，绝对服从命令的意识都渗透到我骨子里去了。所以，我必须抓捕你。”布斯很柔和地握了握达娃那只没戴手铐的手。

“布斯，我觉得你们在那场大火中被熏坏了脑子。你们俩把我夹在这儿，就以为我在劫难逃了？我说我一个人来的，你们就相信？你们就没有想到韩剑雄此刻已经站在了你们背后？”达娃说着，手腕一翻，向上一推，卡住了布斯的脖子。

随即，达娃听到身后“啪”地一声，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倒在了地上。

韩剑雄只重击一拳，那男人就爬不起来了。他正想脱掉进屋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