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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2页)

巫神从岷江口直跟过来,跟了一路,惹得他性起了,竟然用月色做掩护,寻一处拐角凌空扑下,直降马背,唬了何敬真一个大跳。幸好他事先让那几十随从走前边,他自己缓辔而行,不然这一扑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来!

惊吓加上气闷,更懒怠理他了。他们这样默默无语共乘一骑,从瑶山慢慢遛回来,到了营门口,他说话了,要么你下去,过两天我去烧面给你吃,要么你呆着不动,后天我不去了。

巫神坐在他身后,体温烘着他后背,火烫的,从后背一直烘到心里。

说不清从几时开始,两人的关系又变了一层味道,他对那巫神渐渐硬不起心肠。往日若是起了争执,巫神总爱以蛮力压服,自留阳之围以后,一旦有了争执的苗头,那巫神便住嘴,用&ldo;哀大莫过于心死&rdo;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寒烈,却是带余温的,存心让他看明白他对他容忍的界限一宽再宽,一退再退,沦丧得几近伏地乞怜了,还要如何?要他命么?

对上这样冷热交杂的目光,再多的言语也是枉然。何敬真说的这番话其实很像儿戏,等于是拿一颗糖诱哄一个馋糖馋了好久的小屁孩‐‐喏,看好咯,我这儿有颗糖,你乖乖听话就给吃,不听话不给吃哦。

可这位是小屁孩么?他愿意让你吊着的时候,你可以吊着。他愿意纵容你使性的时候,你可以使性。一旦他不愿了,谁又能拦着他?

何敬真也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多儿戏,本不指望他听入耳的,不想他却退走了,顺他的心隐到暗处去,不为难他。

好,巫神勉强守诺了,他也就该一般样的说话算话。

十一月十三那天,何敬真提前和杨镇交接好,请了事假,出门去了。先去市集称了几斤麦子粉,买了几个鸡蛋,又买了几根葱蒜芫荽做配料,简简单单,就是做寿面的材料。买完朝十官子巷走,曲里拐弯的走了好久,走到一处小院落,举手敲门,刚敲了一下,门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巫神迎出来,自然而然将他手上的面粉鸡蛋葱蒜芫荽接过去,笑问:来啦?

一处小小院落,一个等着他的人,一袋子面粉、几个蛋、几根葱蒜芫荽,不知怎么的就家常起来。

何敬真进门,烧火,和面,等那一碗寿面烧好,半个时辰过去了。端进正屋,摆好碗筷,看那巫神吃。还是照西南的旧俗,吃面之前说些吉祥话,祝寿星佬福寿绵长,一生顺遂。巫神拉他一旁坐下,另取一只碗把面摊过去一半,说,来,一道吃,要绵长一同绵长,要顺遂一起顺遂。话里是有话的:我的顺遂仍旧系于你身,你若愿一直这样过下去,那也挺好。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何敬真听他说的哀婉,心里针刺一般钝钝一痛,痛好久平不下去,又给不了他要的然诺,只能这么挂着,看他哀婉,看他那份无处投奔的牵念一天天旧下去、酽下去,浓得发苦,却自始至终不得解脱。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又是一个僵局。每回只要一谈及日后,谈及日后两人之间那一团乱麻的关系是死是生,总要走进死胡同里。

两人默然吃面,吃完了也就了了一桩事了。

何敬真收拾好碗筷就要走,巫神拦下他,&ldo;不多留一会儿么?&rdo;

&ldo;……不了,军伍事多,今日只请得半天事假……&rdo;

明显是躲人的借口。多呆一会儿都不愿,在怕什么呢?

巫神黯然。

何敬真说完就走,从巫神身边绕过去,像绕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陷阱。他衣角从巫神跟前拂过,最后关头,巫神一手把它逮牢,顺势一带,把他带倒,带到怀里,紧紧禁住。

蓬勃旺盛的体热从背后袭来,何敬真钝痛的心猛地抽紧,他挣扎一阵,出脱不得,心里明白到了该他&ldo;怒放&rdo;的时候了,不然那债主不甘愿让他走。略一犹豫,掉转身把自己埋进那副腔膛中,一双手也环上巫神腰身‐‐迟早要来的,早完早好。

那巫神好比水流,他好比水底的一株青荇。水流时急时缓,青荇便也蜿蜒婉转,顺水漂流,载浮载沉。两具躯壳是旧识了,老相好,知根知底,知冷知热,知疼知痒,不论如何都能恰到好处的搔到让人欲罢不能的那一点,纠缠到底,半日的事假不得不变作一日。直至日暮时分,何敬真才从十官子巷出来,那巫神一直送到巷口。临别之前,借着余韵,他开口诈了他一回。他说:要不……还是把那情蛊解了吧……

我现在都对你&ldo;怒放&rdo;了,要情蛊还有什么用?同生共死么?还是不要了吧,我会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的。

不解!

巫神应得干脆,还有些恶狠狠的。情感上的不足,就要靠蛊来维系。怒放了又如何,一天不得你一句准话,一天不能解开这羁绊。

何敬真见诈不动他,横下一条心摊牌,他用苗话问他:&ldo;情蛊发作起来不知时日,着实难受,你舍得让我受那份罪?……&rdo;

说完才知道自己无意间撒娇使媚了,耳根发烧,慢慢烧到双颊,闹成大红脸之前他就落跑了,把那巫神撇在巷口,独自慢慢思量,居然品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半生不熟的,似乎是&ldo;小情人&rdo;之间闹别扭时的微酸,酸后还有余甘,足够往后多年回味的。他见心头肉耳根红红的一头扎进市集人海里,忍不住微微笑了,难得促狭一回:&ldo;不怕,&lso;解药&rso;几时都等着你!&rdo;。

也不知人家听没听见。

何敬真刚进蔚州大营,迎上来两个人,一个杨镇,一个元烈。杨将军哈哈笑着过来打趣:怎么?会相好的去啦?不是说就请半日事假的么?怎么一走一整天?

被打趣的那个刚刚害完臊,他这么一说,又引起来了,二十几年来难得脸红几回的人,今天连着脸红了两回。

杨将军见了心里的小锣鼓&ldo;当当当&rdo;急敲‐‐咋?难不成还真有相好的?那可坏菜了!皇帝要知道这宝贝蛋私底下搭上了别个,那、那、那后边要怎么收拾那&ldo;别个&rdo;?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位对皇帝的心思三不知,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悬,旱路么,不是人人愿意走的呀!而且依着皇帝那霸道的脾性,绝不可能是在下边的那个……

杨将军某些时候的某些心思压根不像个武将,倒像某街某巷抓一把瓜子从街头嗑到巷尾,开口就是:&ldo;哎!你们知道么?那谁谁家呀……&rdo;,这样式的&ldo;事儿妈&rdo;。他笑何敬真是&ldo;事儿爹&rdo;,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就叫&ldo;物以类聚人以群分&rdo;,一模样的凑在了一块儿,龟笑鳖没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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