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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巢(第1页)

县衙内,魏达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知县也懒得叫他起来了,说道:“不知何罪?你自己做了什么当真不知晓吗!好,既如此,我便一一说与你听:其一,虐待他人者,徒两年:其二,聚众赌博者,徒三年,其三,寻衅滋事者,徒五年。魏达,现在你可知罪?”

“这,这,”魏达属实不知自己罪孽竟这般深重,一时不知如何辩解,但他突然想到一点,抬起头,小声说道:“可是我们是夫妻呀,夫妻间的打闹也要判刑吗?”

知县听了这话,怒骂道:“夫妻?还敢说夫妻?你这么对她,把她当你娘子看了吗!你且听好,她是人,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你这死有余辜的畜牲!”

魏达闻言,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并未回嘴,头又低了回去,再也没有抬起。

而闻燕却发话了,她泪眼朦胧地注视着知县,坚定地说道:“官人,民女有一事相求,还望官人成全。”

知县缓和了语气,回道:“你讲来罢。”

“民女欲与魏达离婚。”这一句话闻燕在心中藏了多年,一直翻来覆去,不得安宁,而今讲了出来,自己的心终于放下了。

“按我朝法律,夫妻不和者是可离婚,但还请将原因细细讲来,我们需要做个记录。”知县说道。

县衙外,小女孩终是止住了哭泣,说道:“不好意思,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梅晓寒她们虽然心疼小女孩,但也知道,对于小女孩来说最好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她已习惯了孤独,太过耀眼的光芒只会让她感到惧怕。

小女孩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向天边的浮云。她喜欢看云,她喜欢云的那种自由自在,想要像云一样归去,但她却做不到。云是洁白的,无暇的,纯粹的,而她已沾染了人间的风尘,纤弱幼小的身躯背负了太多太多,像有无数双手死死地拉住她,不让她乘风而去。但她也没有就此沉沦,至少还有一双手托举着她,支撑着她,不让她被污浊所淹没。她回忆起了从前,人在看不清前路,心生迷茫时,总会忆起从前。

这个家变成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他第五次没有考中吧。曾经的那个他可不是这样的。曾经的他待自己很好,会陪她玩,会给她讲故事,会带她出去在田野上肆意地嬉戏,最后脏兮兮地归了家,一起被妈妈好一顿骂,嘴上说着再也不会,到了第二天就把信誓旦旦的话语抛之脑后了。他在自己眼里是那样的知识渊博,无论问他什么,都能为自己深入浅出地细细道来。他是那样的自信满满,相信他考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可结果呢,昔日有多么的志得意满,后来就有多么的失魂落魄。自己看着他一步步从得意走向失意,从坦然面对走向愤世嫉俗,从最熟悉走向最陌生。

他不再陪自己玩了,他开始与些以前瞧不上的人混在一起了,他接触赌博了,他对自己和妈妈辱骂了,他渐渐拿家里的钱还债了,他最终动手了。自己起初还是相信着他,相信这不过只是一时的,相信曾经的那个他还是会回来的。但是他却一步步的走向更黑更暗处,从未回过头,自己也终是死了心,他终究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

他是回不来了,但妈妈还在,自己要保护妈妈,无论要做什么,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因为自己只剩下妈妈了。

县衙内,闻燕并未立刻开口,知县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闻燕看向魏达,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他就这么跪在她面前,头也不敢抬。闻燕有点想笑,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再那么真实,甚至有些荒诞。沉默了一会儿,闻燕开口了,她的语气冷漠,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民女与魏达于十年前结为连理,两年后生女魏春来,期间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他要读书考取功名,我便供他读书,索性家中还有个豆腐铺,日子虽然辛苦些,但也其乐融融,还有个盼头。五年前,他再次榜上无名,与我争吵,怒而摔门而去,第二天回来后,就变了一个人,整日不是喝酒买醉,就是沉迷赌博,回来后有对我们母女恶言相向。再之后他输光了家里的钱,便来找我讨要,我不肯给,便对我拳脚相加,甚至还动手打我的女儿,无奈我只好给了他。此后他没钱了就找我,不给就动手,我们母女苦不堪言。直至今日,他在外头赌博欠了债,我没钱给他,他就要那我留给女儿的钱。那可是我留给女儿读书的钱,自然不肯给他,也就发生了刚才的事。而今我已认清了他,为了我女儿,也为了我自己,故欲与魏达离婚。”

闻燕说到这儿,停顿住了,转过身,拉起衣衫,露出后背,累累伤痕,狰狞而刺目。闻燕低着头,衣衫也没有放下,说道:“民女今日便以此为证据,望官人成全。”

衙门外,魏春来在想,等会儿妈妈若是出来了,该说些什么呢?自己现在本应该待在学堂里的,但昨日见妈妈身上又添了新伤,想去为妈妈买些膏药,自己又没钱,走投无路,只好动了偷窃这个歪念头,可最后也还是没弄到钱。在街上晃悠了半天,突然又听到妈妈被抓走的消息,就赶紧来到这里了。妈妈看到自己在这里,没去上学,估计要生气了吧。妈妈这么不容易了,自己又惹她生气可不行,该怎么办呢?回去读书?来都来了,怎好又走了。唉,只能等会儿多说些好话了,之后再也不逃学了之类的,妈妈应该会原谅我的。

唉,想这么多干嘛,只要妈妈能平安回来,被她骂几句又如何?今后我一定要保护好妈妈,不会再让她受伤了。

衙门内,知县不忍心多看闻燕的伤痕,说道:“好了,放下吧,具体事情本官已知晓,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然后,知县对魏达说道:“魏达,站起来,看着我。”

魏达缓缓起身,抬起头,看向知县。他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两行清泪。

是的,是夫妻啊。是因为夫妻,她才会如此容忍我。他突然想到,自己一开始接触赌博,是想着为她分担些压力。那日与她争吵后离开了家,被几人拉去玩了几把,小赚了一笔。想着若能再赢些,也好让她开心开心。可结果呢,输了赢,赢了输,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把翻盘的希望寄托于下一次。最后钱输光了,只好找她要钱。借口一戳就破,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给得很痛快。但正是因为她无条件的信任,让自己误以为是支持,让本可就此止步回头的自己,一去不复返。自己越赌越上瘾,以为这是老天指给自己的一条捷径,认为自己就是整个家中顶梁柱。所以自己骂她们是应该的,自己在为整个家的未来奋斗,骂两句发泄一下情绪怎么了?所以自己打她们也是天经地义,谁让她不愿给钱,我赚了钱不也是给她们的?

“魏达,闻燕要与你离婚,你可有异议?”

魏达没有回答,他在闻燕的述说中,看清了自己。他,后悔了。

魏达突然问向闻燕,但他没有转头,他不忍心也不敢看,那是他无法偿还的罪孽。他能够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的罪过,但他无法做到接受自己的罪过。或许他这一生都无法接受了。

“闻燕,如果我说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魏达既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又不希望她能原谅自己。

闻燕看着不肯直面自己的魏达,心无波澜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我也没有必要知道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很多次,不是吗?而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魏达心痛了,他很久没有心痛过了。她们的心也这么痛过吧,不,应该比这还要痛。但从此以后,她们的心应该不会再痛了。自己明明可以接受,明明这是最应该的的结果,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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