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如临寒境,站离了铠几步,守约也不知为何突然很沉默,便不好再刨根问底,跟着二人去往那个村庄。
村子小,村民不足三十户,那观建在村正中心,可盛四五匹马的马厩大小,观虽小,里面白虎神像却满满当当几乎塞满了整个建筑,门槛到神像间只看看够放一个蒲团的宽度。他们在外边站了半日,这么小个地,竟也零星来了十余人。有的只是路过拜一拜,有的带了香纸,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末了会在香炉边留下纸张或竹签。
时至正午,没有乡民前来。玄策两眼发昏,无聊得紧。铠就见他钻进观里,挤到了神像后面的缝隙里,不一会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玄策咋咋呼呼的声音传出来:“哇,这后面堆了好多纸和竹签。”
接着听见他念起上面的祈愿来,他转挑一些可笑或不可理喻的念,守约听了咯咯直笑。铠嗅着香火尘土的味道,余光里守约肩头的白发从肩头抖落到背后,在空中荡出柔和的弧线。铠的视线禁不住看了过去,他看见守约领口上垂鬓间欲盖弥彰的颈歪了歪,露出更多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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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颈被撞得歪了歪,头脸就从神像后暴露在了月光下,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银发间像藏了宝石,在飘荡中折射着月光,那额上,眼角鼻尖,也有几粒晶莹珠钻,他一仰头便滑落入发。他唇齿微微张合,似在低吟什么催眠曲。他的眼是垂合的,似是已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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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呆子。”铠眼前晃过一只手,他扭过头不去看守约,却见玄策在神像边站着,脸有些鼓,像在生闷气。
“玄策刚刚喊你半天你没听见吗?”
“啊,怎么。”
“没怎么!”玄策气呼呼走掉了。
“玄策刚刚拿着个求母猪生八胎的折子,把人家猪棚母猪变大了肚子,问你这会不会折寿。”
铠听完,苦笑句,说:“你怎么也不管着他点。”
“人小孩想展示展示自己,你走点心吧,”守约把地图递给铠,“我有事先走了。”
直到守约背离而去,铠才挪眼看他。他这许久不运转的脑袋,好像因为故地重游,五感受刺激,开始涌现一些奇怪的回忆了。
不出所料,铠在一户猪棚边找到了玄策。玄策撅臀翘尾,半个身子折在猪栏里边儿,铠上前拎着后衣领把人带走。
“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没摸明白呢,好像只有五胎没有八胎。”
玄策对着铠一顿猫猫拳。铠不理会,把他带回观里,从那堆祈愿的纸里翻出几张墨迹较新的,塞到玄策手里,说:“去做这些。”
『有巨石自山中滚落,压住了东边泉口,虽凿数日,成效甚微,那边住的几户人家用水困难,望白虎神君相助。』
『犬子为老朽入山寻药,至今未归,若是山神有意留之,恳请书信告知。』
『又过一年春季,春芽长势喜人,但求秋有所收,求神君保佑。』
……
“这简单。”说完玄策欲闪身而去。
“不要亲自露面……”铠嘴还没闭上,一阵风卷了尘土直扑他脸上,他咳咳两句,回到西神居所。
不出一个时辰,铠听见玄策千里传音问他在哪,他呵欠连天回答完,人已至跟前。
“如何。”铠单手撑头倚在石边。
玄策就等他问,满腔自豪,滔滔不绝。玄策先去山里找了那老头的儿子,尸体已经被野兽吃得差不多了,在衣服里翻出了钥匙玉佩什么鸡零狗碎的,全给拴断臂上,扔进山涧,又回村里,引了道雷把那块大石头劈得稀巴烂,泉眼也被他打得更大了,里面水咕噜咕噜直往外涌,东边旱了几天的农田都顺势浇了,涌个把时辰那只断臂就会被村民发现了。
玄策还准备继续说,铠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抬手示意他停下。
“全都完成了?”
“没有,有个求秋收的,现在还不是秋天,还有个我看不懂。”玄策从袖口里摸出两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来左右看看,递给铠其中一张。
『神女已送往县里,望神君亲之重之。』
活人祭祀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