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文学

一 早八新闻（第1页）

“欢迎各位收看《早朝新闻》，周六早间八点档。今天我们将目光聚集在岛建路东侧的大型工业园区内，此时距离这里的天体实验室刚开工那天已经过去了十四个月零——嗯——”摄像机前留着一头干练短发，戴着眼镜，脸型削瘦面容姣好的女主持人手拿印有“早朝新闻”logo的话筒正站在一处工地前滔滔不绝，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突然的健忘而感到羞恼，还是为了缓解尴尬，她挑了挑眉，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然后低头看了眼手表。接着她继续说:

“零十一天。十四个月零十一天前，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埃里克森·孟德斯鸠博士在这里购下了一块地，用于建造全岛最大的天体实验室。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看到这座宏伟的实验室的雏形，它大概有六层楼高，大楼整体呈偏扁圆的柱形，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拱门状空间，据说将来会放上喜帕恰斯的金属雕像。大厦顶端将有一个巨大的球状物，接下来将进入采访环节。”她说着将脑袋转向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进入镜头的一名身材高大，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她说道:

“孟德斯鸠博士，请问您为何选择在这座岛上建造您人生中的第一个实验室呢？”

“嗯，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这里位于靠近赤道中心的位置，无论是经度还是纬度都恰到好处，是一个很理想的作为天球视角观测太阳系的位置，更重要的是，我本想买下的是夏威夷旁边的那座岛，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成功，而我向中环岛发送的申请却通过了，所以最终这里便成了我理想的实验地点。”孟德斯鸠用带着浓厚英语口音的中文说，女人点了点头:

“那么您能提前透露一下大厦顶上这颗球是什么吗？”她说着指了指身后大厦顶部，孟德斯鸠瞥了一眼，耸耸肩说:

“就是一颗很普通的金属和玻璃的混合物，我把它当做一个标准恒星的模型在使用。”

“恒星？太阳吗？”女人笑着说“那么它能发光咯？”

“可以这样说吧，以后我们会以恒星为标准在其内部进行一些必要的研究，我想这是每一位天体爱好者的梦想。”孟德斯鸠也笑了，女人点点头:

“真的是很美好很浪漫的梦想呢。好了，今天的采访结束了，博士就先去休息吧。接下来我们看向大厦顶上那颗球……”女人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眼睛还一直盯着镜头，目光却逐渐呆滞，勾起的嘴角也慢慢下去了。她的眉头逐渐皱起，比先前羞恼于自己忘事儿而皱起的眉头更加拧巴。她缓缓举起另一只手放在耳边，她的嘴巴微张，目光也逐渐向下看向不知什么方向。接着她点了点头道:

“明白了。”说完她抬起头对着镜头提高了语速，语气也和先前轻松愉快的早间新闻截然不同，严肃到近乎严厉。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消息，岛建路工业园东侧，位于实验室工地附近出现不明暴力攻击事件，请住在附近的居民关好门窗，尽量避免出门，做好必要的安全措施。目前本区域已被相关部门封锁，当地工作人员已被疏散……”

这座小岛不大，在它的最西北边到最东南边也不超过两百公里。陈末站在地铁车厢靠中间的一截中，她周围坐满了人。她本想拿出手机点一首不错的歌给自己打打气，结果出门之后才发现自己话费没交，而那首歌自己还没钱下。她只能孤独而痛苦地坐地铁赶早八，她对面的中年男人手机里正播放着《早朝新闻》的直播，他有每个中年人都有的坏习惯，他把声音开到了他手机能开到的最大程度，使得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更像是刺耳的尖叫。

“暴力攻击事件？哼！”男人旁边的女人冷哼一声说“我看没那么简单吧，说不定是哪个杀人犯跑出来了。”

“要是杀人犯倒还好说咯。”外放开老大声的中年男人笑着说，他的笑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鄙夷，像极了那些热衷于阴谋论的家伙们经常挂在脸上的神情，似乎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比全世界最聪明的人都聪明。

“就怕是些别的，可比杀人犯还恐怖的东西。”他说着，此时地铁到了一站，播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男人旁边的年轻男孩迅速弹了起来挤进了人群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门口。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嘴角斜向右侧勾起，整个人往下滑选了一个更加惬意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这也证明离他下车还有很久，说不定自己会比这个男人更早下车，而你要去的地方离终点站还有一站的距离。

终于，陈末到站了。她走向车门口，顺便瞥了一眼刚才的地方，男人的确没动，她的猜测是对的。

她熟练地走出了地铁站，就像她三天前来面试时一样。她按照路线过了马路，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堵高大的围墙，她沿着墙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一扇大门和一个保安亭——这不应该叫保安亭，因为这里面站岗的都是军姿站的笔直，身着黑色制服的实打实的军人。她踮起脚尖看了看黑色玻璃里面，确认看不到人之后，对着玻璃上的通话机大声说:

“我是今天来入职的，我叫陈末！”她说完直起腰往后退了退，接着她听到通话机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看着摄像头。”她环顾四周寻找男人口中的摄像头，男人不耐烦地说:

“你是第一次来吗？在步话机左边。”她这才注意到通话机左边一个小小的镜头。她站直了身子盯着那儿，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你可以眨眼睛。”男人无奈地补充了一句，她这才眨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铁门被打开了，她迅速走过去，冲着开门的军人露出一个年轻打工人刚入职时才有的朝气蓬勃的微笑，快步穿过满是绿化的大院跑进了大楼，大楼一侧的金属牌匾上写着:超自然现象调查管理局。

她在前台打了卡，刚进玻璃门后面的工作区就被忙碌的人浪冲击得找不着北。

“……今天早上的事儿副局安排人处理了吗？没有我们就过去。”与她擦肩而过的一名身材纤瘦高大的长发男性说道，她的眼睛还没看清楚那男人的长相，接着又一个冲击波来了。

“……没错，昨天我们去看了那座山的，没问题，真没问题，我怕当地居民把鬼脸天鹅看成怪物了吧？我再向副局申请派个调查队上去，我偏要抓几只飞蛾下来，到时候他们不就睡得香了？”

“……岛建路工业园东？那不是昨天康司他们巡逻的地方吗？昨晚巡逻今早就出这么大的事儿，你说他们没责任玉帝老儿也不信！”一名中年男人吼道“巡逻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现？这不可能，处分！写检讨！”

“现在派人过去还来得及，卯组和巳组现在还有空——”另一名身着制服手里拿着牛皮纸袋子的女人说，突然从他们身后跑来一个年轻男孩，他喘着粗气说:

“寅组过去了，副局派寅组去现场处理了。”说话间男人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吐出一个巨大的气团，女人立刻说:

“通知调度员，甲组乙组所有调度员集中往工业园东调整频道，其他人原频道待命。”男孩点点头，还没喘几口气又跑了，陈末看着眼前快步走过的男男女女，直到一个声音的出现才把她从震惊中喊了出来。

“你是今天刚来的陈末同志是吧？”陈末连忙转头一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三天前带她面试的乙组组长陆几何。她连忙点头，像是饿了几天的老母鸡啄食地上的包谷米。陆几何笑着说:

“来吧，今天第一天上岗，你跟着我就行了。”她说着便先走了，陈末紧跟着她，跟着她穿过拥挤的用玻璃隔开的工位，很快陆几何就停在了一处被巨大玻璃门挡着的房间内。这里面有四个区域，陆几何径直走向右侧最里面那个区域。

“你就坐我旁边就行了，我这里有份资料，你就按照这上面的来做。听说你以前做过接线员？这里的工作有一部分和接线员很像，不过你除了与报案人沟通之外还要负责现场调度，就这些了。”陆几何说着给了陈末一份文件，看边角似乎已经被不知多少人翻烂了。陈末打开文件第一页大致看了一眼，最上面的标题是“现场调度员的职责范围和注意事项”。她的眼睛往下瞥，耳边听着陆几何的声音。

“寅组到现场了吗？人群疏散了吗？要不要再派一支巡逻队过去？离那里最近的公西路北是舟六的机动巡逻队，过去的话最快只要两分钟。”陆几何的语速很快，此时你读到文件上一句“要熟练掌握当天以及前后至少各一天内的所有巡逻队，可调动行动组和调查队的情况，背熟岛屿地图，并具有极强的临场反应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