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转眼龙军已经到柳园有一段时间了,每天只是好吃好住。冰荷经常来看他,一起谈诗,一起赋词,一起聊天下棋,一起吹笛弹琶,过得很愉快。
最愉快的是,龙湉居然没有出现,也再没有骚扰柳园。
龙军只有等。
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似乎忘记了江湖,忘记了凶险,难道柳园对他真的那么放心,那么信任?柳风善于玩弄精妙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一言子习惯挥洒绝世的“姜还是老的辣”,这样可怕的两个人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有时,过度的力量展示不是强大的迹象,而是虚弱的表现——实力并不一定要放在台面上,越是表面平静之下越是暗流汹涌——毕竟面对强大的柳园机器,龙军还太卑微,以至于不堪一击;面对沉重的历史仇恨,也太渺小了,以至于不能承受责任之重。
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因为现在戏已上演,演戏的也许想算了,不演了,但是看戏的不肯——故事的发展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一入柳园,便不能回头,一入江湖,便要奋力游到岸。
不要说龙军,连阴影也觉得奇怪:自从黄少请来之后,龙湉就好似消失了,胆怯了,再也不敢露面了。
难道龙湉知道了柳园请杀手的事?抑或黄少真的已让人闻风丧胆?——不是说没有这种可能,只是这种可能实在太小——知道这件事的,本就不会超过几个人,龙湉从何得知?
还有一种可能……阴影不敢想,只是有一天实在忍不住,将心里的猜测对柳风说了一下,柳风仅仅是微笑而不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老大,为什么不派人去监视一下黄少?”阴影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派人去?”柳风说,“难道只能派你一个人去吗?”他用力拍了拍阴影的手,表示理解和亲切,“我把你留下来,是因为你另有任务。”
他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次连阴影都吃了一惊:“你连……连……也怀疑?”他没有重复那一个名字,仿佛那个名字带着某种魔咒。
“不是怀疑,只是在情况没有明朗之前,作一些准备预防而已。”柳风脸色凝重,冷冷地说,“没有人能在眼皮底下欺骗我,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绝对没有。”
阴影完全相信。
人的上半生:要么犹豫;人的下半生:要么后悔,龙军希望自己既不犹豫,也不后悔,好好把握每一次机会。
机会真的很快就来了。
在第二十七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他在被窝里就得到了通知:龙湉出现了!
龙湉于深夜,在一家没有打烊的叫“刘二娃”的店摊上,吃了一碗云南火米线,然后就消失了。据摊主刘二娃说,龙湉来的时候,已是三更。因为刘二娃曾经到过柳园打工,见过龙湉,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
龙湉吃得津津有味,有钱的时候,不一定富有;没钱的时候,不一定没有幸福。一碗三钱银子的米线,居然能吃出浓浓的情意,吃出幸福的感觉……
吃完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米线,还要了一只鸡腿,他惬意地打着饱嗝,啃着鸡腿,顺着夜深无人的街道,往东去了。刘二娃立刻连摊子也没收,一路小跑来报告,正在前面大厅领赏钱呢。
龙军没有马上去。
他慢慢地起床,洗脸,全身在木桶热水里浸泡了一会,让肌肉完全放松——他必须要让身体保持最佳的状态,因为他明白,除了他自己,这个世界上根本已没有所谓“龙湉”这个人,来的这个人很可能是他此次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
否则,谁敢这样张扬?
直等到洗完了身上最后一块肌肤,他才开始穿衣。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放在贴身的怀中——这是他此次的报酬定金——在没有见到钱以前,他是绝不会出手的。
剩余的部分,杀人之后,再付。
柳园请他来,本就是来杀“龙湉”的。黄少杀龙湉,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究竟谁能杀死谁?谁能笑到最后?
秋雨如晦。
长街、高檐、老宅。空寂无人,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刘二娃店摊所在的街叫“珠子街”,长二百三十八步,宽七步,有胭脂店、日杂店、小吃店等店铺一十三间。
雨中最先如风一样赶到的却是小姿。
她永远也忘不了龙湉,忘不了那一夜的缠绵。走过青涩懵懂的季节,她学会了成长;走进风雨江湖,她懂得了依靠,回忆花开的季节,风干的种子开始抽芽。
“本想不相思,为怕相思苦。几番细思量,宁愿相思苦。”这两年多,她一直在思念中度日如年。有时一梦醒来,孤身拥衾不胜寒。
龙湉一去杳无音信,如黄鹤一去不复还。直到前段时间,才陆续得到了他的一些消息。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几次赶去都迟了一步,所以,当她一听到龙湉再次出现的消息,立刻飞马而至。
长街的尽头有个岔路口,叫“大什字”。
风在呼啸,一片肃杀,一片死寂,偶尔天空还有闪电雷鸣。雨渐渐地越下越大,越来越稠密,顺着屋檐而下,沿着青石板的街道而流。
小姿独立街心,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可是,她忽然有一种说不出却很清晰强烈的潜在感应:就是龙湉已经快来了,而且就在附近!
这一感应让她身体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