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青如静静地看着陆槐,想看到他的眼眸深处,可是陆槐的视线始终落在远方,就是不肯与她对视。
“你是不是害怕我会拦你?”庄青如收回视线,幽幽地问道:“你怕我会叫你在你阿耶和我之间做个选择,对吗?”
陆槐张了张嘴,沉默了。
庄青如拿着船桨拍打着水流,那泛起涟漪像是被搅动着的陆槐的心湖。
陆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痛苦又压抑着的咳嗽声在湖面上激荡,似乎又回到了病重的时候。
他想,他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在他短暂的生命中,前头的二十年他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甚至在期盼死亡,可是在他遇见了庄青如后,他变的贪得无厌,午夜梦回时,他躺在床榻上默默地向上天祈祷,祈祷地想多活一年,多活一年,再多活一年。
与薛老太医约定的两年之期未至,他卑鄙又贪婪地提前向她表明了心迹,将她圈入怀中,而今这一切,便是对他的惩罚吗?
如果庄青如要他做个选择,他会怎么做?他要跪下求她的原谅吗?还是看着她离开自己,投入旁人的怀抱?
那个人是谁?会是崔度吗?
是了,他是个好儿郎,对她的痴心不亚于他。
想到这里,陆槐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住,狠狠地揉捏起来,而他的身体却像是投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放心,我不会这么做。”庄青如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如同天籁般流入他的心尖。
陆槐终于肯转过身,对上了庄青如碎如星辰的眼睛。
“父母对子女来说都是独一份的,我为什么非要你在我和他们之间做个选择呢?”庄青如笑盈盈地问道:“而且我知道,就算我阻止你,你还是会那么做。”
“不……”陆槐沙哑着嗓子,急切地解释道:“你对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我知道,”庄青如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陆槐坐下。
陆槐从善如流地坐在她的身侧,庄青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陆槐的身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僵硬。
“陆槐,我不想和你探讨人生哲理,也不想说那么多大道理,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陪着你。”庄青如轻声道:“你不用害怕我会反对你,只管做你认为对的事便好。”
“我。”陆槐的声音涩的厉害,“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我没有为难,陆槐!”庄青如手指点在陆槐的唇上,明媚的眼睛好似在笑,“我知道你怕我会生气,但我真的没有,不过你下次若是有什么决定最好先告诉我,最起码我比游璟靠谱多了,你瞧,他只要诈一诈,什么事儿都囫囵出去。”
她开起了玩笑,用这样的方式缓解他心底的愧疚和不安。
陆槐莞尔,他知道庄青如这是在开解他,游璟是什么人他们心里都清楚,那是和他们一路走来的挚友,如果他都不能信,这满洛阳也便没了可信之人。
他也是因为信任庄青如,才会这般被她拿捏的。
洛水河里飘荡着数不清的河灯,一盏盏随河水流动,宛如一条温暖又灿烂的水上银河。
两人靠在一起,静静地随河水飘荡,贪恋着来之不易的温情,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再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时光便会随风消逝。
“好了,我只想和你说这些。”不久后,庄青如站起身,捡起一旁的木浆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罢,让游璟送你过去,我还要去看诊呢。”
陆槐抿唇,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这天晚上,庄青如很久才回到家里,洛水河上发生的事像是被尘封了一般,埋入他们的心底。
但她知道,从那天开始,陆槐每天都在关注着苏州的消息,只等着他阿耶清白出狱的一天。
……
这天,庄青如正准备和立冬再次出门,那日看铺子未果之后,牙人又来找过庄她,说是又给她寻摸了几个不错的,想让她去看看。
但庄青如怎么说都是个官家人,太医署的事脱不开身,加上又出了陆家的事儿,实在腾不出时间。
好不容易这次得空,她准备直接跑一趟牙行,想着若是合适就先定下。
左右这一次不用劳烦宁素雪,庄青如抽了整天的时间去逛,想着若是时间充裕,她可以给兄长准备两件衣裳,前两天她注意到兄长的衣服都起了丝。
这哪行?又不是缺银钱,怎能亏待自己呢。
“你回去多拿些银钱。”临出门前,庄青如吩咐立冬,想了想又道:“算了,索性直接拿金子罢。”
兄长的衣服定不能便宜了去,要置办就捡最好的来,还有童大哥,一并都准备两套,加上置办铺子,还是带金子保险。
“好。”立冬答应一声,转身往厢房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