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幢十分普通的房子,坐落在一条相当幽静的街道上,我上了三楼,按了门铃,门打开了一道缝,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问道:“找谁啊?”
我看了那封信,才道:“我找米伦太太,她是住在这里的,是么?”
我自然根本不认识那个米伦太太,只不过因为那信封上写著,发信人是“图书路十七号三楼”的米伦太太而已。
那小姑娘一听,立时瞪大了眼,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神色望著我,道:“你找米伦太太?你怎么认识她的?从来也没有人找她的,你是中国人,是不是?”
她向我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直到她问到了我是不是中国人之际,我才发现那小姑娘虽然也是黑头发,黑眼睛,但是她却并不是中国人,她可能是墨西哥人或西班牙人。
那小姑娘望著我时的那种讶异的神情,看来十分有趣,我点头道:“是的,我是中国人,米伦太太是甚么地方人,西班牙还是墨西哥?”
那小姑娘道:“墨西哥,我们全是墨西哥人,你是米伦太太的朋友?我们从来也未曾听说她有过中国朋友!”
我无法猜知那小姑娘和这位米伦太太的关系,而那小姑娘又像是不肯开门给我,所以我不得不道:“我可以见一见她么?”
“见一见她?”小姑娘立时尖声叫嚷了出来,同时,脸上更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来,像是我所说的,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一样,但是我所说的,却是最普通的事,我只不过想见一见米伦太太而已。
或许,这位米伦太太,是一位孤独的老太婆,或者,她是一个很怪的怪人,因为那小朋友说她是从来也没有朋友的,但是,听了我的话之后,反应如此之强烈,这却多少也使我感到一点意外,不知是为了甚么。
我重覆道:“是的,我想见一见她,为了一件小事。”
“可是,”那小姑娘的声音,仍然很尖,“可是她已经死了啊!”
“死了?”我也陡地吃了一惊,这实在是我再也想不到的一件事,我本来立时想说“那不可能”的,但是,那小姑娘的神情,却又绝没有一点和我开玩笑之意。
“是啊,半年前已经死了。”那小姑娘补充著说。
我更加怀疑了,我道:“这不可能吧,我知道她寄过一封信,是寄给尊埃牧师的,那封信,只怕是今早投寄的,她怎可能在半年之前,已经死去?”
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封信……是我寄的。”
我更加莫名其妙了,道:“可是,那封信却注明发信人是米伦太太的,小妹妹,你可有弄错么?”
小姑娘总算将门打了开来,一面让我走进去,一面道:“你是邮政局的人员么?事情是这样的,米伦太太 ”
她的话还未曾讲完,便听得厨房中传来了一个十分粗暴的女人声音,问道:“姬娜,你和甚么人在讲话?”
“妈妈!”小姑娘忙叫著,“一位先生,他是来找米伦太太的!”
那小姑娘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名字,我向厨房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的妇人,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我连忙准备向那妇人行礼,可是当我向那妇人一看间,我不禁大吃了一惊!
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如此难看的女人。姬娜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小姑娘,而她竟叫那难看的女人为“妈妈”,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一件怪事!
虽然明知道这样瞪住了人家看,是十分不礼貌的事,但是我的眼光仍然停留在那妇人的脸上,达半分钟之久。
我绝不是有心对那妇人无礼,而是那妇人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是以我在一望到了她之后,我的眼光竟然无法自她的脸上移开去,好在这时是白天,如果是黑夜的话,我一定会忍不住高声呼叫起来的。
而且,必须明白的是,我却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
我不但胆子不小,而且,足迹遍天下,见过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事,可是就未曾见过一个那么可怖的妇人,她头部的形状,好像是用斧头随意在树上砍下来的一段硬木,她一只眼睛可怕地外突著,而另一只眼睛,则显然是瞎的,眼皮上有许多红色的瘰历。
她的鼻子是挺大的,再加上她厚而外翻的上唇,就这两部分来看,她倒像是一头狒狒 虽然她的眼睛,比狒狒还要可怕得多,她的牙齿参差不齐。
她这时,正用围裙在抹著湿手,而且,我还看到,在她的脸上和手上,有著许多伤痕,像是刀伤。
当我从震惊中定过神来之际,我看到那妇人可怕的脸上,已有了怒意(那是加倍的可怕)!
她那一只几乎突出在眼眶之外的眼睛瞪著找,哑声道:“你是谁?你来和我的女儿说些甚么事情?”
那小姑娘 姬娜则叫道:“妈妈,这位先生是来找米伦太太的,他提及那封信,妈,你还记得么?就是米伦太太临死前叫我们交的信,但是我们郤忘记了,一直放了半年,到今早才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