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上了马,将她紧紧圈在身前。甩开缰绳前,他向身后的葛萨一瞥,葛萨会意,朝背后的玄军将领低语几句后,策马紧紧跟在他身后。
待入了凉州城门,数十个守在门口的陇右军将士已拔刀相向,严阵以待,见马上的白袍将军面色沉郁,气势肃杀,威仪逼人。奔马间,他腰际的剑鞘与马鞍相撞发出震动之声,只闻其声已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一时僵滞在那里,畏缩不敢上前一步。在犹豫之时,其人马速之快,风一般拂过不见踪迹。
跟随其后的司徒陵喝退了城门口的陇右军士兵,正想引着长风往清河所住的府邸走。谁知他熟门熟路,身影已消失了那处府邸的朱门前。
……
不出几刻,崔焕之便也携着一位资深医官匆匆赶到。透过厢房的璎珞珠帘,他一眼望见榻上紧闭双眸,似在沉睡的女子。
他的心间,遽然收紧。
数月不见,她已憔悴了些许,面白如纸,身躯消瘦,此时无意识地依偎在那白袍之人怀中,额头贴着男人的下颔,鬓发从他颈窝中漏出来几缕,落在胸前寡白的袍襟上显得缱绻如丝。骨节嶙峋的小手被那人覆在大掌中,十指紧紧交扣。
见状,他如鲠在喉,正欲气势汹汹地上前逼退此人,却被司徒陵独臂拦住,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崔焕之攥紧了拳头,强忍心中怒意,厉声勒令医官速速上前诊治。
医官望闻问切,细细探了脉象后,问道:
“姑娘近日可有饮食?”
“饮得不多,吃得更少。”
长风答道。
“睡眠如何?”
“睡不好,常常梦中惊醒。”
长风继续答道。
医官轻叹一口气,道:
“姑娘这是有魇症,中气不足,寤寐忧思,吃睡皆为梦魇所扰,如此下去,身体必不堪其困,要病倒的啊。我给姑娘开几道安神的方子,静养调理几日看看。诸位还是要多多劝她放下心结,才能不为梦魇所困,早日康复如初。”
“梦魇?心结?”
崔焕之脑中电光闪过,恍然大悟,随即一双凤眸眯得紧紧的,掀开珠帘,大跨步上前,横眉怒声道,“都是因为你!”
他抬手猛地提起长风的衣襟,恶狠狠道:
“清河受的这些苦,都是因为你!你给我滚出去!出去!”
一卷珠帘被搅得缭乱,榻上男子沉静的神容被数条纤细的璎珞珠串割裂开来,眉目显得凶厉异常。他一身戎装未褪,胸前的明光铠甲倒映出他垂落的,那温柔而又残酷的眸光。
他的双臂紧紧圈着怀里柔弱无力的女子,不曾松开。于是他没有还一下手,任由崔焕之撕扯着他的襟口,兀自一言不发。
司徒陵慌忙上前,拉开了怒不可遏就要开打的崔焕之,劝道:
“清河需要静养,我们都先出去吧。”
他半推半就拉着崔焕之一道走出门外,“祁郸人还在盘桓,你我还是速去军中商议对策吧……”
崔焕之重新一敛凌乱的赤袍,整肃仪容,哼了一声,临走前死死盯着他,朝他嗤笑着,故意高声道了一句:
“你算什么?你就算回来又如何?我已向圣上求娶和亲归朝的清河公主。而你,你根本不配!”
男人闻言,身形不动,神色漠然。无人看见,他藏于袖中的五指渐次紧握成拳,纠起了柔软的袖边揉捏成一团。
待人走远后,厢房又安静下来。
忽有一阵秋风徐徐而来,吹来了庭院水池中残荷几缕极淡的幽香。
女子额间的碎发被风拂动,黛眉下,鸦羽的长睫颤动,一双明眸缓缓张开。她轻声的呢喃融在了风里:
“我以为,你不会想见我了。”
他没有答她,顾自起身,白袍衣角从榻上散开,离去,任由她无所倚靠地倒下去,依在榻背上。他走过去,又走回来,将檀木漆案上的一碗药拿过来递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