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
十月十一。
泉中水。
鸡日煞东冲兔。
宜日值岁破。
忌大事不宜。
申吉。
×××
午后,申时。
日光渐斜。
一口刚煮好的龙井顺着喉头下落,一股清香在口中弥漫。
他向后靠住宽大的椅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偌大的院落中树影斑驳,花草树木如荫如织,虫鸣鸟叫不绝入耳,却听不到一丝有人活动的动静。
日光从厅中的窗外射入桌案,灰尘在纸墨上跳舞。
合上手上的卷宗,他举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侍弄茶的白衣人神情恭敬的重新为他?满。
他淡淡道:“我说过不要泡这么好的茶来。”
白衣人将茶壶放在火光微红的小火炉上,垂手而立,应道:“明前的龙井已换下。这是雨前采摘的,价钱不过之前的十分之一。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鲜。不算什么好物,无非新鲜罢了。”
他闻言叹道:“早采三天是个宝,迟采三天变成草。连一杯茶都需要时机啊。”
“给我换上最便宜的砖茶。”
白衣人抬眼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去:“事务繁忙,独居寂寞。何苦如此?”
他闻言突然冷笑,以一种嘲讽的语气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可并非所有的人都对得意感兴趣。有花堪折直须折,折花的手终归也逃不过命运的手。既然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为何非得从中找点活着的乐趣?命运如此待我,我偏不随顺它的安排。我就要逆流而上,与他斗个你死我活。”
“你在组合里身居此位,而能不随波逐流,同流合污,只能说明你的良知还在。这本没错。”白衣人叹道,“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要怪只能怪你的出身了。可如果不是你的出身,你又怎么会是现在的你?”
白衣人说完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良久,他才一声叹息:“不错。我所有的一切,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才造就了现在的我。难为你了。今日是祖父诞辰。我的心实有些乱。”
白衣人道:“你的心很久没这样乱了。”
“那或许是因为我很久没有活生生的活过了。喝茶吧,你我本不必这样拘谨。”
白衣人微笑,走过去为自己倒满半杯茶,浅啜一口:“你心里的弦崩的太紧了。你看这杯茶,虽然只有半杯,可是一样可以供人品赏。如果冷了,还可以加半杯热的,让它重新暖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下咽了。我们何必不像这茶一样,只倒半杯呢?”
他盯着那半杯茶,若有所思:“茶只有茶香。可是我的双手却满是血的味道。它们本不一样。”
白衣人叹道:“在这里,我却只闻到了纸和墨的味道。”
他苦笑:“因为那些谋划和命令不是由你发出的。”
白衣人将茶杯,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楠木桌上:“既然不喜欢,为何还紧紧抓住不放下呢?”
他喃喃道:“放下,放下,放下。。。谈何容易?真能放下倒好了。”
要放下是多么容易,但又何其困难,这世上所有的苦难不都是因为无法放下才造成的么,而这世上又有谁不是在苦难的罗网中挣扎,甚至直到最后那一刻的到来,仍不舍放手?
“放不下就担起来。”白衣人道,“你这样纠结,挣扎,只会越来越痛苦。你不觉得现在连一杯茶都能让你愀心。”
惊觉白衣人的话,他低头看向那杯茶道:“也许,那就是我现在存在的意义。在痛苦中看清自己。”
白衣人道:“世上又有谁能看得清自己?我兄又何必活得如此峻烈?”
他抬头望向白衣人,白衣人也正凝望着他:“也许只有把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血淋淋的剖开,放在苦痛中煎熬,我才能感到自己还在活生生的活着。倒是你尹兄,三年了,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你本不必如此,又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