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说:“是,许是存茶的茶罐罐口松了的缘故。”
我微笑。这场十万两赌注的豪赌,整个红运坊,除了我和花开,水无痕是第四个漫不经心的人。
第三个是施千金。他已停下手中的骨牌,正对着窗下的一盏灯笼发呆。
花开慢慢放下茶杯,脸上浮出自得的笑意。
他说:“萧公子,请。”
我说:“前辈,请。”
牌已翻,局已定。
败局。花开的败局。他抓到十一点,而我正好比他多一点。
花开看着我,道:“看来我输了。”
我说:“看来是。”
花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将赌桌旁的人环视一圈,长笑道:“好茶,好茶!痛快,痛快!”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走到院中的时候,听他吟道:“君来不遇我,我到不逢君。古殿倚修柏,寒花对暮云。”竟是扬长而去。
这样一首诗,被花开读起来,居然只觉快意,全无怅然。
我也站起身,和我一起站起来的还有那个守城的老兵。
他今晚运气不错,赢了二两银子。他的脸上带着十分满足的神情。
一个到了这样年纪的潦倒老兵,金戈铁马、春闺故里早已散若烟尘,能带来温暖和刺激的大概只有酒和赌了。
他正要离开,施千金突然叫住他:“老黄,你的那件破棉袄后院的刘婶已经给你加上新棉,拾掇好了。你拿上再走吧,天就要凉了。”
老黄说:“多谢施掌柜,这许多年总是你惦着我这糟老头。”
我走了出去。
冰姨问:“看来花开也没认出龙输?”
我说:“他认出了。”
冰姨又问:“那么你呢?”
我说:“我也认出了。”
赌我一生
“不是钱屠户。
“钱屠户心绪浮躁,喜怒无节制。常常孤注一掷,亦会怨天尤人,缺乏镇定担当之心。这样的人纵使技艺再高超,也只可能成为赌徒而永远成不了神。
“不是葛秀才。
“葛秀才犹豫不决,全无自信。未赌而先输,不败自败。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高手。”
“难道是邝布衣?”冰姨问。
“不,不是邝布衣。邝布衣严谨自律,十分工于算计,表面上看起来他的胜算总是比别人大。但这恰恰也是他的致命弱点。太拘泥小节往往胸无帷幄,滴水不漏的人势必也难成江河之势。书中曾有记载:晋代桓温,在赌场上输掉了几百斛米,他向士族中的赌博高手袁耽求助。袁耽对他说:‘我一定能作成彩,可你必须跟着我喊叫。’于是,在掷‘五木’时,二人一齐大声呼雉喝卢。在喊叫声中,桓温不但捞回了老本,还赢了几百万斛米。这说的就是高手相搏的气势。”
“这么说是水无痕?”冰姨又问。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水无痕。他输赢皆不动容,下注看似散漫却果断,大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将帅之气。但是我发现,他对赌毫无尊重充满轻慢,比如他总是用折扇将赌筹和赌牌拨来拨去。朱雀门下,无论专攻乐、赌、毒、工、厨、戏、绣等哪一术,弟子都对自己所习之术敬若神道。即便赌神已经隐退,就像一个剑客永远会尊敬自己封存的剑,他对赌具亦绝不敢有轻慢之心。因此,水无痕也不可能是龙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