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的末尾,是一间宽敞高大的尖拱大厅。
火把在四壁燃烧着,清晰地映出了大厅里放着的那个庞然大物。它是个立方体的建筑,砖泥铁木的结构,上面可以看到几扇很小的窗户,被铁条严密地封死。一扇石板做的门镶嵌在墙壁里,看那样子仿佛根本不打算让人从里面进出。
……被严防死守在地下的东西,难道是宝藏?可是为什么看不到看守宝藏的人……
艾斯的好奇心被前所未有地挑动起来。贵族和龙有一定的类似性,他们同样爱好财富——虽然对于一个合格的贵族而言,肉|眼所不可见的利益比真切到手的财宝要重要得多,但是假如有一大笔财富唾手可得,贵族也不会视而不见就是了……
……想想看,如果这是王室的宝藏,艾斯要坐上教皇的位置究竟能省多大的功夫!更别提里面可能会出现的那些艾斯所需要的东西……
艾斯颇觉心动,不禁绕着那座大笼子走动起来。绿宝石的储备已经不多了,他刚才又临时起意把自己带出来的吊坠留在了让娜的枕边,如今更是捉襟见肘。如果能得到一些补充的话……顺便再带点金币出去给黑话王国改善一下生活……
艾斯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个主意真是不错。用创|世神的话来说,这可是一种原始资本的积累!(咦?)
然而下一秒,一个声音便打断了他的美好期待。铁链磨着木板的刺耳声音响了起来,混合着一种从人类胸腔里发出的悲鸣声:“开恩哪,陛下,开恩哪……”
那幽幽的声音在宽阔的大厅里回响着,颇为让人毛骨悚然。艾斯微微皱眉,略觉诧异地打量着那座笼子——这里面,竟然关着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外面有人,那个虚弱的声音呻|吟般地哀告道:“上帝作证,背叛您的那个人绝不是我……对着上帝发誓!开恩哪,陛下……只要您愿意审问,我愿意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对德·圭耶拿大人告密的人绝不是我,而是昂热城的拉巴吕红衣主教!”
……主教?
艾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停住了脚步,声音微顿,淡淡地问道:“是谁把你关进来的?”
他用了控制魔力的技巧,声音变得如同鬼魂一样飘忽不定。笼子里的人无法辨别这究竟是活人还是幻觉,铁链拖在木板上的声音还在继续:“把我关进这里的人,唉,还能是谁呢!陛下,求您开恩……听听我的话吧!我决无背叛的行为,一直都对您忠心耿耿,查理公爵是有找过我,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我对您是忠心的啊,陛下!我是没有罪的呀!您把我关在这里十四年……没错,我数着日子哪!很快就十四年整了!”
十四年?艾斯微微挑眉。这段话里透露的信息量似乎有点大……他继续问道:“你的名字?”
“纪尧姆·德·阿郎吉尔。”笼子里的人凄惨地道,“曾经是凡尔登的主教……您已经忘记我了吗,陛下?今年他们给我换新囚笼的时候,我还听说拉巴吕红衣主教已经被无罪释放……可是犯下罪行的人是他啊,陛下!背叛您的人是他!”
也许是难得有人和自己说一次话,哪怕是幻觉,笼子里的人也在竭尽全力地诉讼冤屈。
凡尔登的主教和昂热城的红衣主教……听上去,那个德·圭耶拿应该也是宗教人士,和查理公爵站在同一战线,试图反对国王的统治。但是在这个世界,国王居然有权力去囚禁一位宗教人士?
艾斯不由得感到了危机。在玛瑞斯大陆,这完全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神权与王权应该是互不干涉、完全分开的,宗教人士犯了法,就应该由宗教制裁,这一点,无论是势力最大的光明教廷还是各具千秋的其它宗教都是一样的。然而现在,在他面前居然就关押着一名主教?而且还有一名红衣主教被囚禁了十三年,刚刚才在势力的拉锯中被放了出去?
……这简直不可想象!如果像法国这样弹丸之地的国王就能囚禁主教,埃及国王岂不是就能审判教皇!
……看来他也许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教廷的份量了……
艾斯掩下深思。因为教廷的教义与构成和玛瑞斯大陆上的种种相似性,他草率地将罗马教廷与光明教廷定义成了同样的性质,却忘记考虑手中没有魔法、武装也很成疑问的教廷是不是还能取得那样超凡的地位。也许不只是这一个方面出了错,还有很多地方的情报被他忽略掉了……
除了力量以外,艾斯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要寻找这个世界与玛瑞斯大陆的联系。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就跨越了两个世界的屏障,还得到了一句灵魂本质与自己相同的优秀身体。也许魔禁海就是它们之间的联系通道,可是这个世界的海洋、湖泊又何其之多,要想尽快地找到自己回去的路,除了要想方设法进阶法神以外,还是要有足够的势力去做一些自己不可能亲历亲为的事情。
换而言之,他的计划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失误……即使出现意外的概率大于按部就班,他也希望这种意外可以是能够利用的意外。
——就比如现在。
老人仍然在悲惨地叙述着自己的冤屈,请求“陛下”能够开恩,把他也放出去。艾斯收回了思绪,淡淡地问道:“我不是什么国王,但是假如有机会能让你出去,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我在这里关了十四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铁链子哗哗地抖动了一下,笼中人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高亢起来,“如果能让我见一见阳光,我宁可下一秒就落入魔鬼的油锅里!”
“不必付出生命的代价,”艾斯轻声道,“我只要你以主教的地位与权力,全心全意地帮助我。”
-
凌晨时分,天际已出现了蒙蒙的亮光,十一月的寒风在大地上呼啸。克洛德披着黑色的斗篷,站在了贫民窟一栋外表破旧的房子门口。
两个月以来,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却又感到自己无比地清醒。欲望与理智时时交战,分不清究竟是哪一方占了上风。
他曾以为自己能有足够的毅力克制欲望,按部就班地完成从十五年前开始的那项计划,然而在现实面前,这种妄想简直不堪一击……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在看到艾斯亲近浮比斯时的怒火中烧,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艾斯面前失态地表露自己,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失去自尊地屈从欲望的号令……他在留下艾斯与除掉艾斯之间左右摇摆,每一个选项都变得模糊不清。他站在绞刑台前亲眼看着自己曾经碰触过的温暖脖颈套上狰狞的绞索,看着艾斯如何从容赴死……然后又带着那对浸泡在红药液当中的眼球回到刑台,试图以渺小而卑微的期冀去挽救自己的爱情。
——艾斯问他究竟对自己是爱还是欲望,克洛德无法回答。对他这样的人而言,爱同欲望又有什么区别呢?那颗光芒明亮的绿宝石永远也不可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煎熬……
死人与活人是否具有同样的吸引力?克洛德分不清楚。但是在触摸|到那具已经无法让他感觉到温度的尸体时,他总会有种幻觉,以为艾斯其实还活着……
拥有这种错觉的人恐怕并不止他一个。卡西莫多是因为洞悉了他的感情,试图帮忙把那具尸体抢回圣母院;浮比斯又是为什么深更半夜地出现在了绞刑台前?情人被处死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情人死亡之后又偷偷摸|摸地来了……这种行为近乎懦弱,可是不敢失去自己最后所坚持的事情的克洛德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不害怕自己立刻死亡,只畏惧自己会在追寻到最终的真理前失去方向。
但是在一次失败之后,他仍然站在了这里,试图以另外一种方式达成带走尸体的目的……住在这里的人名为乔治,法国人,职业医生。他还有个身份,是艾斯的养父……也是法律上许可为艾斯收尸的人。
浮比斯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再想不惊动任何人地带走艾斯的尸体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如果不能够偷偷带走,那就只好用光明正大的途径达成所愿了。
克洛德举起苍白到几近白霜的手,在门上缓缓地敲了敲。
艾斯刚刚回到家里,在热水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正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