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岁的孩童已是有了辨别美丑的基本能力;
祁咎一整颗心都仿佛提到了嗓子眼似的,生怕覃灼明一被自己的容貌吓得放声大哭惊动父母后,自己又得挨一顿责打。
却没想到对面的男孩只是歪起脖子,望着祁咎的眼中不见丝毫畏惧嫌弃反而黑得发光发亮,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上,甚至还笑得眉眼弯弯。
“你是孙悟空吗?怎么全身都是毛啊?”
不是恶语相向,也不是被吓得放声大哭。
就这么几句轻飘飘的问候,却让当初尚在低谷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顿时,祁咎脸上泪流满面,浑身颤栗;
那扯出的笑容虽然比哭还难看,但在月色的倒映下,竟也是有了几分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稚气与韵味。
自此以后,覃灼明每晚都会趁着父母睡着以后,偷偷地钻到祁咎的房间去找他玩。
而祁咎,也终于能在覃灼明和自己热情对话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以前只有隔着铁门才能听到的电视播放的一些动画人物。
年幼的覃灼明对此毫无心眼;
不仅将两人的会面完全保密,还愿意滔滔不绝地和这个他在家中的唯一玩伴推心置腹。
他们明明是亲兄弟,却不得不以这么一种略显残酷的方式见面玩耍。
覃灼明惯会偷偷地给祁咎塞小零食和小蛋糕,祁咎也会真心地陪伴他这孤独的弟弟聊天游戏。
只是孩童间的秘密交往在成年人的眼中,总是显得格外的破绽百出。
被发现后的祁咎无疑又是在睡梦中被男人直接抡起,接着就是一记惨无人道的暴打。
破风的皮带一下又一下地甩在他光裸的躯体上;
明明每一下都疼到战栗,却在原本就色彩斑斓的皮肤上看不出丝毫印记,只有被打出血了,才能隐隐约约地观察到被打的位置,浸染的血液沾染了整片浓密的体毛,夹杂着幼小孩童强忍的哽咽低咛,在数不尽数的咆哮呵斥中奏成了深夜诡异的长歌。
“老子好心养着你个畜生,你娘的还敢碰我儿子?!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怪物!省的你将这一身的晦气都传到我儿子身上!!”
祁咎默默地忍受着男人疯狂的鞭挞,血红色的大眼开始积攒朦胧的泪水。
他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气到五官扭曲的男人,无限的悲哀在心底油然而生,他得拼命忍住,才能勉强将那句“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儿子吗?”给咬碎牙关,然后吞进肚子里。
最后,还是覃灼明大哭着挡在祁咎面前,才让男人收了脾气,练起他心爱的儿子摔门而出。
自此之后,覃灼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铁门前。
白天还好,可一旦到了晚上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祁咎根本就睡不了觉。
因为他不知道男人会在什么时候,进门就是对自己一顿发泄怒意的暴打。
因此,每当他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趴在铁门的边上,头靠着墙,对着门洞就是一声又一声卑微到骨子里的叫唤。
有时候偶尔会惊动他的父亲,最严重的一次,他差点被那个男人给按进被窝里活活闷死。
那些个门洞旁边的饭碗菜碟,也会在男人盛怒的时刻一个个狠狠地砸碎在祁咎的脑门上;
油渍顺着脑袋,夹杂着鲜血汩汩流出,淌进眼睛里,刺痛一抽一抽地开始蔓延至全身,在冷得异常的房间里伴随着疼痛瑟瑟发抖…
而他,甚至连房间的灯都不敢开。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他九岁的时候才被破格放了出来。
彼时,祁咎那永远没有办法的母亲才肯撕心裂肺地抱住他孱弱的身体痛哭流涕。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能够出来的原因,还在于他那天真善良的弟弟为了自己连书都不去读的威胁。
只是他就算苦尽甘来可以出去了,仍然被强制屈辱性地连待在家都要戴着口罩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