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染在这场隰川之行中受伤似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或因身边多个孙晏如侍候,他确不想开口提及此事,崔秉志也就不曾追问。
不过皇帝陛下派遣的禁军和他之间确实差了一天的脚程,正值禁军寻找他的光阴,崔秉志夜里刚至隰川驿馆,就发现林尽染已倒在驿馆门前,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些。纵然有过客亲见有一伙人抬他至驿馆,但夜色朦胧,根本无法再觅行踪。是谁伤了他,又是谁救了他,根本无从判断。或许回京之后自有答案。
几日行程过去,村镇又渐渐密集,林尽染一行先是改道去了临汾,再借由水路顺河而下回京。一路行程大差不差,只不过坐船相较而言,会少受颠簸,又得以将养歇息。
船上闲聊说起,这崔家家主的位置已妥善交予下一代青年,虽方至不惑,可周旋在各家世族之间游刃有余,崔秉志不在的这阵子里算是挑起大梁,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可即便卸下崔家家主之位,崔秉志身上的担子也不算轻,子侄一辈中的翘楚崔俊弘的前程就得靠他再多费些心思。
抵至长安后,林尽染便与崔秉志分道各自回府。
府前崔秉志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诸如李时安费心替他置办新宅,改日再登门致谢和看望云云。
既是启程前来信,称要在长安定居,李时安自然是要替她这位老师做些准备,譬如购置地产、下人之类。崔秉志本不愿接受,奈何林尽染在船上劝了一路,他也只得暂且收下。
因此行是急于观礼藏书阁开张,奈何竟在临了出现意外,鲜虞的家眷也得收拾完行装后方能出发,故而还要再晚些时日,崔秉志便打算将这购置新宅的银钱寻个机会还回去。
林尽染踩着脚凳缓缓走下马车,刚进府门便瞧见李时安和元瑶小跑奔来。本是大难逢生后喜极而泣的场景,二女方想扑上前就被宋韫初拦下。
“他的伤还未好利落,若是再让他崩裂了伤口,本姑娘可没心思医治。”
原是喜上眉梢的二女笑容顷刻间凝滞,面面相觑。
林尽染讪然一笑,清了清嗓子,“先进去说吧。”
“看来夫君出门在外,也不忘寻个小妾回府?”元瑶的话音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二人在府里担心他的生死,闹得不可开交,他竟还有闲情带个姑娘回家。
宋韫初俏脸微红,可嘴上依旧不饶人,“常言道,宁做贫人妻,莫做富家妾。就不知你二人谁是妻、谁是妾?”
“你!”元瑶咬紧牙根,杏眼恶狠狠地盯着她。这显然是意有所指,明晃晃地讥讽。
也不知何时,宋韫初从腰间挎包中摸出一根亮晃晃的银针,“若是不会说话,本姑娘也不介意施针医治。”
未承想,这刚进府门,元瑶便和她杠上了。
李时安唇角一勾,吩咐道,“刘管家,先去备些晚膳,再让厨房做些红枣桂圆汤。”
说话间,宋韫初收起银针,稍稍凑上前,在她身上仔细嗅了嗅,微微皱了皱琼鼻,继而摇摇头,“罢了。说起吃饭,我倒是真饿了。”
说罢,她便自顾自地顺廊下而行,走向正厅。
“她是······”饶是李时安也不免好奇,这言行跳脱的姑娘到底是何底细。
林尽染抿嘴一笑,“她是黎老先生的高徒,宋韫初。”
“妾身看呐,她就是个野丫头。”元瑶暗暗较劲,不服气地朝她那个方向冷哼一声,若非看在她是林尽染的救命恩人,或许真要刀兵相见。
李时安眼眸登时一亮,“那兰亭的病,她可愿医治?”
林尽染苦笑一声,“不好说,她的脾气有些古怪。”
“喂!你们三个还要说到何时?”
宋韫初许是见人迟迟未来,等得有些不耐,便在庭前高声呼喊。
三人互视一眼,不由地一笑,旋即往正厅而去。
直至晚膳时分,平素不善饮酒的李时安端起酒盏,诚心诚意地向宋韫初敬了一杯,“隰川之行,全凭宋姑娘手段,方能救我夫君于危难。时安不胜感激!”
宋韫初对她的观感不错,按她的话说,就是瞧得顺眼,端起酒盏回以碰杯,露出标志性的梨涡,回应道,“时安?时安也不必客气。救他并非是我本意,这份恩情你还是算在小老头身上吧。若非是小老头的意思,我仍施以救助,那倒可以算作是我的恩情。”
李时安蹙了蹙眉,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继而笑言道,“无论如何,宋姑娘和黎老先生皆是我夫妇的恩人。”
方才听林尽染谈起这救治的前因后果,知晓这宋姑娘条理分得极为清晰。黎书和愿意救治林尽染,一是出于对龙泉郡上下官员的回报,二是他往昔为天下学子请愿那份无私的心,故而才令宋韫初先行一步。在她心里,师父是先打算救林尽染的人,而她是排在后一位。
总之,她确实是个妙人,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套理念。
“妾身也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