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们在乌丸御池站下车时,她也听到同站下车的乘客说起「宵山」。路上的行人比平常多,还看到乌丸通上摆起摊贩。走在三条通的时候,朝室町通往南的那一头看,大楼与停车场交错的狭窄马路上也热闹地挤满了摊贩;摊贩的行列之后,露出灯笼高挂的「黑主山」。即使换好舞衣开始练习,她仍不时想起这片景色,然后终于发觉原来大厅那幅画就是宵山的情景。
做完扶杆练习、换到柔软操时,她注意到助教岬老师也在发呆。这位老师平常话就很少,今天更是一言不发。她认为岬老师发呆的原因一定也是因为想着宵山的事。让大家定不下心来的「宵山」到底是什么呢?她朝着毛玻璃的另一方竖起耳朵,想听听淹没市区的扰嚷喧嚣。
在洲崎老师指导下开始地板练习之后,大家都知道老师今天似乎心情不佳,连心浮气躁的学生也乖乖专心上课。每当她们的脚一动,因日光灯照明而显得富有光泽的木头地板便响起轻微的唧唧声。尽管位于市中心,教室里却静悄悄的,唯有脚步声和喘气声特别响亮。
这阵子,她的动作终于有芭蕾舞的样子,才开始觉得有趣。被老师骂的时候当然高兴不起来,眼中含泪也是常有的事,即使如此,身体能做到想做的动作时,真的很开心。只不过,她常在关键时刻失去自信,大家都说她因此吃了不少亏。姐姐则是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显得老练多了。
〇
到了休息时间,她想去上厕所。
厕所位于教室外的长廊深处。三楼除了芭蕾舞教室之外,还有其他房间,但门上的毛玻璃后方总是暗暗的,总让她觉得心里毛毛的。她要姐姐陪她去。每当这时候,姐姐总是一说就答应,从来不会取笑或刁难她。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姐姐正在窥探走廊尽头的楼梯。
「姐,怎么了?」
「嘘!」
姐姐竖起食指,灿然一笑:「你看。」
通往楼上的楼梯两侧排了好多灯笼。「怎么有这么多灯笼?」姐姐喃喃地说,脚已经踏上楼梯了。她想起上次跟着姐姐偷溜到屋顶的事。那次她们下楼时被洲崎老师发现,挨了一顿好骂。
「不行啦。」她对姐姐说。「一下就好。」姐姐这么说。
仰头可看到楼梯平台上摆了大大的狸饰品和招财猫。姐姐从平台上往更上面的楼梯看,发出「咦」的一声。「有女儿节娃娃耶。」
「有女儿节娃娃?」
「有,而且好大。」
「我也要看。」
她爬上楼梯,站在姐姐身边。两侧同样摆了灯笼的楼梯成了女儿节人偶的层架,上面摆着一排排女儿节人偶。姐姐飞舞般轻巧地闪过女儿节人偶上了楼梯,站在四楼的走廊。「好夸张。」姐姐低声说。「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这么稀奇?」
「稀奇、稀奇。」
听到别人这么说,自然想一探究竟。她跟在姐姐后面上楼。
四楼的走廊堆着许多装了人偶和玩具的纸箱,很乱。姐姐拎起散落在地板上的七彩彩带。彩带映着从长长窗户射进来的光线,闪闪发亮。姐姐边走边轻轻甩动彩带,摸摸排在地板上的或黑或白的招财猫的头。
「好像玩具店喔。」她悄声说。
「嗯。」姐姐也同意。
然后她们发现了一个盖着红布的大箱子。姐姐把耳朵贴上去,说:「里面好像有声音。」掀起红布的时候,她看到暗暗的水里有瞪得好大的眼珠子在动。她惊呼一声,向后退,抓住姐姐的手。姐姐也抓住她的手。
水槽里,一尾活像妖怪般又红又肥的鱼浮在水面。鱼有西瓜那么大,圆滚滚、胖嘟嘟的。嘴巴一开一合,愣愣地盯着她们。
她们呆站在那里看着鱼的时候,走廊深处传来一声斥喝:「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戴着草帽的女人站在那里瞪她们。「要是调皮捣蛋,会被宵山神吃掉喔!」
她们落荒而逃。
姐姐边下楼边笑着说:「啊啊,吓死我了!」
〇
练习结束时,已经超过下午五点了。
常常,她在离家去教室的时候,感到淡淡的忧郁和不愿,但练着练着,不知不觉一颗心又让愉快和痛苦占据。待她惊觉,她已全心投入;练习结束的那一刻,觉得自己仿佛换了一个人。流汗的黏腻感触和味道虽然烦人,但另一方面,身体深处却好像有凉风吹透般的空虚感,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擦了汗,换好衣服,大家聊天时又提到宵山。有人说能看到会动的大螳螂机关。这似乎大大激起了姐姐的好奇心,只见她眼神发亮,竖起耳朵听得好认真。
「老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