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影看去,这汉子猿臂狼腰,体魄异常健壮,但却看不清面目。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战栗的气味,偌大的厅堂上,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你迟到了。”终于,背对着众人的汉子开口说话了。这句话,显然是说给白胜听的。
“我是去找……”
“别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属下知罪!”
“若不是你大意放了栾廷玉,我们怎会如此被动?身为地煞军团的头领,难道不觉得羞愧吗?”那汉子正自说着,蓦地转过头来,一双红赤鹤眼直视白胜。他长脸消瘦,下颚蓄须,生得燕颔虎颈,相貌非常威武。
白胜被他说得直低下头,不敢还一句嘴。
这是当然,虽然贵为地煞军团的头领,可在天罡军团的头领面前,他什么都不是!在梁山上,天罡与地煞的区别,如同霄壤之间的区别一般!
而且眼前这个倨傲蛮横、不可一世的男人,正是梁山泊本部副指挥使,稳坐第十一把交椅的扑天雕·李应!
说起来,李应和栾廷玉也算颇有渊源。李应是郓州人氏,独龙冈李家庄庄主,曾与祝家庄、扈家庄结下三庄同盟,共同抵御梁山泊,并约定一旦出事便互相救应。但他生性残暴,不讲道理,曾命祝家庄给他面子,放了杀人放火的鼓上蚤·时迁一干人等。祝家庄当然不肯,于是李应也翻脸不认人,点起三百庄客,直奔祝家庄,与栾廷玉交战。落败后,李应赠了病关索·杨雄一些金银,让他去梁山搬救兵,才有了祝家庄的战役。
“是我无能,辜负了哥哥的期望。”白胜“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但求哥哥饶我一命,让我将功补过!
李应也斜着眼,看了看跑拜在地的白胜,脸上如跟严希,为冷地道:“已经四五日了,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再信你?石勇和段景住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便是醒来,手脚能不能恢复如初都是个问题。而那郁保四的尸体还未入验,你可知为件么吗?是因为我答应他,要用栾廷玉的狗头去祭奠他。你忍心看着自家兄弟暴尸在外吗?
“这一次,绝对错不了。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踪。”白胜将头压得更低了。
“喔?说来听听。”李应扬了扬眉毛。
“在与栾廷玉对战之前,我在刀刃上,抹了一把安道全兄弟研制的化筋散,而且顺利地砍中了他。虽然被他溜走,但想必这几日,栾廷玉定是生不如死。
“说重点。
“是!”白胜独目看着地上的青砖,口中高声道,“既然中了毒,栾廷玉的同伴必会想办法替他除去身上的化筋之毒。须知化筋散乃是热毒。安神医特别吩咐过,若不小心中了此毒,要用红景天做药引,拿天竺黄、鬼箭羽、薪冀、毒除根这四味凉药来解。这两日,我跑遍了京城所有的医馆和药铺,去打听了一些事。
“你去打听,有谁买了这五味药?”李应眼中忽地亮了一下。“哥哥英明,正是如此。”说到得意之处,白胜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汴河大街素问堂的吴药师告诉我,几日前,确实有人拿着记了这五味药的方子来过,各拿了八钱。”
“买者是谁?直说无妨。李应催问道。
“哥哥定然想不到。”白胜冲口说道,“正是武林首富,东京城第一巨贾,小财神·孙沁文府上的小厮。”
“小财神·孙沁文?”李应喃喃道,“莫不是那富商孙丁之子?”
“正是。
“我听说正是这小财神,和开封府的府尹里应外合,拿下了兵诛城的少主唐霄。眼下却为何又要帮忙匿藏他们?真是怪哉!”
“这其中,恐怕另有暗昧。”白胜舔舔嘴唇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了。”李应从衣袖中。取出一柄光亮的飞刀,用指腹来回摩擦,神情似醉,“所有的探事郎听令!目的地孙府,立刻随我捉拿栾廷玉和唐霄!凡抵抗者,格杀勿论!”
“得令!”原本沉静的厅堂,顿时爆出一阵齐声的高呼。李应迎着这三十位探事郎炙热的眼神,心中不由回想起了历历过往。
——栾教头,我们两家之间的恩仇,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杨采苓很久都没体会过这种心情了。
离戌初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栾廷玉的眼皮忽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又背了气。杨采苓忙吩咐唐霄,拿来一碗冷水,照面泼在栾廷玉脸上,激他一激。凉水过脸后,又过了一会儿,栾廷玉才悠悠醒转,独眼探视一圈,嘴唇嚅动,却没发出声音。
但是这样已经足够,只要能醒来,杨采苓就有办法让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