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半晌也没听见柳清回应。
这种时候不就该乖乖认错或是找个理由给自己辩解一下,怎么也没个声响?
他睁开眼看她。
柳青倚在车的一角,一双秀丽的凤眸已经湿润,泪水在红肿的眼眶里连连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大人说得是。”
她也不知怎么就生出了泪。
毕竟,今日再怎么难受,也不及当初整骨时的十分之一,酒桌上那三人如何待她,她也都觉得无所谓。可眼下,才被沈延冷言冷语地嘲讽了几句,那股委屈劲就上来了。
兴许是小日子里情绪不受控制,又或是烈酒的作用,她觉得那种委屈的感觉已经迅速填满了胸口,直往外涌。
“下官知……知……知错。”
她不愿让沈延觉得她动不动就哭,太娘气,想把这酸楚往下压一压,可她越想压就偏偏越压不住,到了最后她竟然一下一下地抽噎起来,话也说不利落了。
这下好了,人一旦抽搭起来就很难停下来。她又窘迫又着急,一张小脸涨得发透,透出一种让人又疼又怜的桃红色。
“……你,你这是……”沈延竟然有种久不曾有的慌乱。
他在努力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不然怎会把一个大男人说哭了?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他明明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却还是有种负疚感,“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身体不适,为何还要饮酒?”
他这个三品官真是越做越回去了,申斥下属两句还得跟下属解释。
“下官……”她这一口气抽抽搭搭的,话说到一半总是要断,“下官想,若想查南京衙门的……问题,总要……先和衙门里的人熟络些,才……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她才不在意和南京衙门的人关系如何,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找洪敬而已,只是此事不能让他知道。他看过父亲的卷宗,对洪敬这个名字必然是有印象的,还是不要引起他的疑心。
“……”沈延默了片刻。
这个理由,搁在旁人身上显得有些牵强,但按着柳青这个拼命三郎的做派,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罢了,究竟因为什么他也不在意了,主要是柳青方才这么一哭,把他想数落他的劲头哭掉了一大半。
“……嗯,你不是不舒服么,别撑着了,快躺下吧。”他还指了指她身下的座位。
柳青仍是一抽一抽的,也不知还能跟他解释什么,既然他都让她歇着了,她便按他的话躺了下去。
她被疼痛折磨了一整日,再加上方才饮了满满两杯烈酒,早已是精疲力竭。这个座位虽窄,却至少垫了坐垫,她的头一沾到垫子,就再也不想抬起来了。
马车悠悠晃晃,极有节奏,柳青两手压着小腹,蜷缩着身子,在疼痛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沈延见她在睡梦里还微微皱着眉,觉得她定是难过极了,心里不禁有些怜悯,便轻声交代车夫让马跑得再缓些,挑平整的官道走。所以,成珍楼离柳青的官驿虽不远,却也还是走了一会功夫。
马车穿街过巷,停在柳青的官驿门口。
沈延挑开帘子看了看,温声说了句“到了”。
柳青蜷缩在座位上,没有声响。
“柳主事,到你的驿馆了!”
柳青仍是没什么反应。
来福却从窗外飞进来,也不拿它粗哑的嗓子吓她,而是乖巧地用头蹭了蹭她的脸。
沈延抿了抿唇。这一人一鸟的,倒是情谊深厚,可也别赖在车上不走啊。
他探身使劲拍了拍她的肩膀:“柳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