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才忽然明白,一个人再清高再骄傲,遇到了感情,只怕都是要矮了又矮,一直卑贱到尘土里去,任人践踏的。
很久以后我才恍惚明白,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
算帐好学,可是我却怎么也学不会该怎么算这情债。
还不清,还不起,而且恐怕即便我费尽心思去还,他也不在乎了。
许多年过去,再深的爱只怕也会被岁月和折磨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互相伤害的本能,让我失措。
或许,我看似是主导着他的一切,其实却并不拥有左右他感情的权力,这其实是最让人懊恼的。
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糊涂,如果我能够早一些明白……
可惜没有如果。
我已经犯下了太多的过错,因而错过了太多。
他脸上的伤疤,他身上的伤痕……
这么些年,我才是肆意妄为,从不看后果的那个人。
明明我是心动的,却怕别人瞧不起我,就把所有自己的猜疑都发泄到他身上。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被我已经伤得,再不是当初那个端起酒碗,一口灌下,呛咳得满脸红晕的英俊公子了。
干得落了尘土的茶壶,老奴送来的……那能称为是饭菜么?
碧云,我的丫鬟,当初她卖身,只为葬父,却差点儿让几个流氓平白占了便宜。
我瞧着可怜,帮了一把,收留了她在身边,才发现竟是个泼辣性子,敢作敢为的。
碧云说:“这听着像一场笑话。”
碧云说:“怜悯下的温柔,不过一时,哪里哄骗得了一世?”
可这若不是怜悯呢?
我很想说我爱他,但是却忽然迷惑了,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
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自己的心。
我把他伤了,并且把我的心丢了,不知道有没有被哪知狼啊狗啊的叼了去,也不知现在去捡回来还来得及来不及。
他已经很久不曾对我说过话了,不再说他爱我,不再说他会给我一切,他只是沉默。
沉默地清醒,沉默地睡眠,沉默地咽下我送到他嘴边的粥,又沉默地在我离开时吐了一地的血。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就这么沉默地死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恐惧。
我依稀记得曾经他带我去游湖,兴致极好,又是称赞那花,又是盛赞那梢夫的号子。
当时我只是漠然,嘲讽他的故作高雅。
如今却颠了一个个儿,我一遍一遍地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内容的话,生怕我们之间冷场。
然而我怀里的他却依旧身体僵硬,表情呆然,只盯着自己的指尖目不斜视。
倒是把那大大的草帽扣到他头上时,他似乎微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