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德明一听长生道三字顿时变色,当即便道:「快丶快,李将军速回京口,务必将匪徒一举歼灭,守住京师东门!」
李勖拱手应是,正待转身而走,却被冯毅厉声叫住。
「慢着!」他瞥了李勖一眼,复又沉着脸上下打量卢镝,忽然冷笑道:「长生盗匪自前年窜至广州便一直偃旗息鼓,期间从未听闻有来犯之意广州远在南隅,匪徒若兴兵来犯,合该顺赣江而下自江州循长江而来期间路途遥远,朝廷不可能没有察觉。怎会如此巧合,偏偏在大军出征这一日,他们便如神兵天降,忽然就到了京口」
卢镝一路疾驰,此刻仍是脸红脖子粗,闻言不由怒道:「这些末将如何得知末将只知州军不敌,匪徒占领徐州不过早晚之事若是再不回师,只怕朝廷要背腹受敌!」
冯毅岂会被这几句话吓唬住,闻言又冷笑了一声眯眼又问:「匪徒是何时攻入京口的,共有多少人马若有半句假话,本督便以贻误军情丶煽动军心之罪治你,届时莫说你一家老小性命不保,就是李将军也要受你牵累,你给我想好了再回!」
「匪徒在巳时许发难,至未时许州军渐渐不敌,别驾刁扬便遣末将速报李将军,末将一路换了三匹马,这才在此刻赶到。至于敌军有多少人,末将无法准确回答将军,只能说约有千人之众。」
卢镝带着气,声音洪亮,半点不打磕绊。
冯毅心里略略合计,他答的这些数目和时辰倒是都能对得上。
可这并不能打消他心里的怀疑,若是李勖授意编出来个天衣无缝的假话却也不难。可怀疑归怀疑,他却又不敢托大。荆州在建康上游,京口在下游,若是背腹受敌丶两线开战,那便是十分被动。
真若是丢了徐州,他冯毅可就是罪人了。
正犹豫之间,谢迎已越众而出睨着他厉声道:「就在前几日,王九郎便在江上遭遇了长生道匪,可知匪徒并非如冯将军所说的偃旗息鼓,实则是早就觊觎京口,只等着荆扬开战之机便卷土重来京口乃东部第一重镇,西凭长江天险以拒胡马,东则控三吴拱卫京师,若真沦落敌手,你担待得起么」
说着冷哼了一声转向司马德明,「还请小郎君速做决断!」
司马德明早就做了决断,当下不快地看着冯毅,冷冷道:「大敌当前,冯卿当以大局为重!」转而看向李勖,急声道:「李将军速速会师!」
德明这草包看不出猫腻,冯毅却疑惑甚深,他实在不甘,便不顾德明的脸色,再次阻住李勖,语气又快急地逼问:「匪徒不可能从天而降,如何能忽然抵达京口,还请存之为我解惑。」
李勖回过头来火光下眸色黑沉,细看之下似是隐含了一丝嘲讽之意
冯毅暗自恼怒,这才发觉此人甚是高大,虽官品矮了一级,站在身前却高了一头,居高临下睥睨视人,端的是令人十分不适。
李勖唇角微勾,淡淡道:「冯都督忘了匪徒是怎么逃窜至广州的忘了他们是如何就地取材丶伐木造船,之后忽然在水上现身的」
「这……」
冯毅顿时语塞。
长生道匪之所以能逃窜成功,便是未走江路,反而是通过沪渎口泛海而逃。既能泛海而逃,便也能泛海奇袭而来这是其一。
至于李勖问他的第二个问题,凡是与长生盗匪作战过的人都知道,他们个个都有一手造船的好本事极擅装扮成商人模样混入州郡,在信众家中囤积木板,待时机一到便连夜赶工,忽然现身水上,真个是有神兵天降之感。
冯毅神色难堪,李勖早已将视线从他面上移开,满榭衣冠华胄,只与谢迎微微颔首,之后便一甩战袍,阔步走入大雨之中。
隔着厚厚的雨帘,水榭中的众人都看不清外面的情状,只听到两声马嘶过后,接着便是一声中气浑厚的「驾」,那马蹄声便如鼙鼓震地,踏着瓢泼大雨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王微之方才不语,此刻才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疾行两步追到榭外,只见一片泽国之中,一个矫健的身姿正策马飞驰而去,神骏威猛,将军如龙。
他心里微凉,只觉这一去真有蛟龙入海之感。
这回轮到谢迎静静地凝视着水榭下的雨帘。水滴打湿了石阶前一丛秋草,草茎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细看却是上天下泽丶一副夬卦,正是蛟龙登天之象。
第65章
山上的雨要比平地来得早,韶音一行人上山后不久便被滂沱的大雨隔在了山巅的北固亭里。天空仿佛是被闪电捅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伴着惊天动地的怒雷,滚滚暴雨从中闸泄而出很快便在衰草地上激起了一层白茫茫的水烟。
站在北固亭的第三层向西南方向眺望,不止历阳,就连江左这一整爿精致秀气的山川都已被大水漫灌,整个人间成了一片泽国,人不是在山巅,而是在波涛起伏丶一望无际的东海之上。
单调而重复的大雨声中,头顶的炸雷已经响了一百三十一次,韶音心里暗暗数着时辰,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日夜相交的子时了。
山上山下,天上地下,整个世界一片漆黑,闪亮的唯有乱跳的雨珠和手腕粗的紫色雷电。
亭中燃了两只火把地当间烧着一只取暖的火盆,四周也都用毡毯拦了起来,挡住了大部分的江风。可潮气依然无孔不入,借着秋寒的淫威将这三层高的亭子浸泡得冰凉湿涝,人的皮肤也被寒冷的潮气泡起了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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