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姑娘哎,快小心路!」连姑姑大喘着气,终于追上她拉住,「这桂花啊,娘娘今日一大早就命人给姑娘备好洗了晾了,就等着姑娘去做点心呢!快跟奴婢回去。」
「当真?!」
「自然的。」
严之瑶这才止住步子:「那我现在就去做!」
她自幼丧母,打小跟着父兄守在南疆,直到两年前爹爹才带她回了京中,原是为了替她考虑终身大事的,怎料今夏边关突然告急,爹爹只能再次领兵南下。
好在太后娘娘和善,将她接进宫中,亲自教导读书习字,可慈宁宫终归不是她的家。
自打进宫的第一天起,她便就日日数着,太后礼佛,这些日子她跟着念经,比老人更勤勉,只为那边关早日歇下战事。爹爹说等到满城桂花香时,他们就回来了。如今,可算是要盼回他们啦!
新蒸的桂花糕绵糯清香,食盒精巧,提在手上却是沉甸甸的。严之瑶抚了抚沾了面粉的裙角,等不得连姑姑替她好生整理便往外去。
她跑得急,又担心颠坏了点心,一路抱在怀里,直到满头薄汗的她被拦在了大殿阶下。
「我不进去,我就在这儿等着!」严之瑶气喘吁吁,抹了汗笑看禁卫统领,「金叔,我父兄可是在里头?!」
金统领虽是拦着她,拿护刀的手却是一紧:「严小姐,你先回慈宁宫吧。」
「为何?陛下说过,等父兄一回来,就允我在这等他们!」
「他们……」
公公的声音打后头响起:「金统领,陛下传严小姐进去。」
「来了!」喜笑颜开,严之瑶立刻应声上去。
「严小姐……」
「金统领,」公公提了一声,跟着望向那道小小蹦跳的背影,终只是摇摇头,叹道,「罢了。」
据说,那一日的大殿中,滚落了满地的桂花糕。扶柩而归的严家军副将跪在十五岁的少女面前,扇肿了自己的脸,一遍又一遍为没能带回将军和少将军哭求原谅。
可直到今上亲宣:「严氏一族,将门忠骨,当以国葬。」少女也没能说出一句谢恩。
厚重的葬礼,满城祭奠。漫天的纸钱,和着数不清的桂花一并飘洒。
举国三日不得鸣乐,整个京城都似是点了哑穴,人人皆叹此战惨烈,便是那南戎终于臣服,大桓却也牺牲了两位将军,更是苦了那将将及笄的严家孤女,重击之下竟失了声再不能言,可不令人唏嘘。
麻衣单薄,严之瑶浑浑噩噩看着灵柩入土,看着父兄长眠于母亲身畔,又看着那白烛点点烧尽,终是一口血呕出,栽了下去。
世界皆白,梦里也是白。
许久未见的娘亲面容模糊,淡淡笑望这边,父亲弯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之后,起身去到娘的身边,兄长笑眯眯从她手里接过食盒,夸张地吸了吸鼻子说了一声好香,也与爹娘站在了一处。
她与他们,像是岸与彼岸,渐渐隔离。
静谧的玄河隔在中间,越来越宽,河上起了雾气,对面,爹的手揽着娘,哥哥就立在他们身后。他们都对她笑,与她挥手。
「阿瑶,照顾好自己。」
「阿瑶,我们先走啦。」
「阿瑶,不可以再哭喽!」
「我们阿瑶,该要自己长大啦……」
一点一点,直到大雾弥漫,天地间,只馀下她一人。
爹……娘……哥哥……
严之瑶张张嘴,想再唤一声,胸腔一震,却是咳出腥甜来。
鼻尖是浓浓药香,耳边,是太后的声音:「太医!快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