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放越大,最后充斥整个鱼缸。鱼缸和殷莲的头一起被抬起来,殷远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说:「去看看你妈妈。」
十二岁的殷莲站起来到殷远峥胸口那么高。她无言地点头,顺从地走进主卧。
妈妈姜曼榆生了一场重病。这场病自去年开始,绵延到殷莲十二岁的夏日。她常常低烧,吃不下饭,拒绝又无法拒绝看到殷莲。
殷莲每一天放学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背着书包站在姜曼榆床边,说一句『妈妈我回来了』,之后再去做她自己的事情。
这是她每一天必要的仪式,如果周末不用上学,那么这项仪式就会稍加修改,在殷莲起床后,她会去姜曼榆的床边告诉她自己起床了。
仪式是姜曼榆生病以后殷远峥要求加上的。殷莲遵守,和过去的十二年里相同,她不思考原因,只是遵守来自爸爸的规则。
主卧没有开窗,窗帘拉了一半,纱帘遮挡住外面的阳光。殷莲循着药味,找到味道最浓的地方,也就找到了妈妈。
姜曼榆已经有三四天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她飞快的消瘦,只剩下皮与骨头,和夏凉被一样的单薄。
「妈妈。」殷莲站在床边,低声喊她。
姜曼榆勉力睁开眼睛,在看清殷莲之后,她很快又合上眼。
殷远峥走进主卧,双手搭在殷莲的肩膀上。他说:「妈妈生病了。」
殷莲没有接话。
殷远峥又说:「妈妈现在很难受。你爱妈妈吗?」
殷莲点头。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姜曼榆的脸躲在暗处,她合着眼,进出的气息渐渐稀薄。搭在殷莲肩头的双手拍了拍她,「和妈妈说说话吧。」
梦到这就结束了。殷莲自我纠正:「不是梦见爸爸,我梦见的是我妈。梦见她死的那一天。」
葛妙听完殷莲的梦,一时没能接上话。殷莲的父母姐姐都已经去世,这是她之前就知道的。只是家人去世的具体原因她并不清楚,似乎父母都是生病,而姐姐死于火灾。
葛妙如鲠在喉。她父母健在,又是家里的独生女,六岁那年奶奶去世以后,她就没有经历过亲人的去世。而且,她与奶奶的关系并不亲近。当时参加葬礼,她只跟在妈妈身后,懵懵懂懂的走完整场流程。
殷莲的家人接连去世,葛妙难以想像这会是多大的难过和冲击。尤其在病痛和灾难前,每一个人都无力回天。
葛妙试图安慰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妈妈如果看到你难过,一定会很心疼的。」
「难过?心疼?」殷莲喃喃,这两个词语是最陌生的字眼,「心疼要吃治心脏病的药。不过我妈没有心脏病。」她垂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