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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1页)

早些年的时候陆文元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算是被陆锦年带大的,和陆锦年在一起的那五年可以说是他的高光时刻。也许是陆锦年小时候生了大病的缘故,自他记事起就没怎么让大人操过心,他把陆文元带得很好,至少比现在要好得多。

他们家的生活条件一直很好,母亲是独生女,被外公宠得不行。外公去世那年母亲受了很大的打击,口无遮拦下也颠三倒四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那些话究竟是什么陆锦年已经记不太清了,最终残留在记忆里的就是母亲指着陆文元说这是他们家里的灾星。外公是病逝的,跟陆文元当然没什么关系,可母亲偏偏认定了这种无稽之谈并且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陆锦年至今也不知道年仅五岁的陆文元到底被这件事伤害了多少,他显然还不明白什么叫“灾星”,只是在母亲的怒火中成了夜里无法独自入睡的可怜虫。

陆锦年那时候多心疼他啊,晚上搂着他一遍一遍地说圆圆别害怕。无力和不解组成了陆锦年和陆文元在一起的这五年,他们都没能体验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或者说他们直接越过了人生的这一部分,陆锦年是陆文元周围唯一能握住的蛛丝,不牢靠也不稳固,但他别无选择。

那时候陆文元想如果哥哥一直跟他在一起的话,这样继续生活下去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可蛛丝毕竟是蛛丝,只是陆文元并不知道原来这么长时间他们之间一直摇摇欲坠。

陆锦年对陆文元的影响在潜移默化中滋长,刚分开的那几年陆文元还是很乖的,因为被放弃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他不知道陆泽炀会不会也突然在某一天把他推出去。他无法概括对董雨晴的感情,母亲这种天生带着光辉的词让他非常陌生,在他真的能独立思考以后,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那么爱陆锦年却还要生下他,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作用是什么,如果非得有个说法的话,那只能是做陆锦年的弟弟。

陆泽炀确实对他不错,会买零食,从不发火,但陆文元知道这不叫爱,因为董雨晴也会对陆锦年生气,只有不熟悉的人才会彬彬有礼到这种地步,陆泽炀不爱他,不爱陆锦年,也不爱董雨晴,他只爱他自己。

陆文元对亲情没有正确的衡量标准,当他意识到陆锦年真的不会再出现在他生活里以后,他才开始放纵,既然当乖乖崽没用,那他干脆别这么乖,也许有一天陆泽炀无法忍受他以后又会去找董雨晴重新商量他的去向。

这是一种自暴自弃的试探,试探陆泽炀的底线,试探陆泽炀是否真的完全不在乎他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后来也没改变什么,陆泽炀没叫他滚出去,陆锦年也没再出现。有些事做得久了就会当真,到了现在陆文元也说不清他的本性究竟是什么样的。

得知董雨晴病情加重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和陆泽炀不咸不淡,是披着父子外衣的饭友,他十三岁以后陆泽炀就不跟他住在一起了,常年分居的男人在外面干什么他也能猜到一二,但这和他没关系。

董雨晴的抑郁症严重到必须要人时刻紧盯的地步,陆文元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和最喜欢的儿子在一起还不满足吗?甩掉了他和陆泽炀两个包袱还不满意吗?说到底陆泽炀和她还没离婚,他把董雨晴送到私人疗养院里,几乎算是供了起来,在陆泽炀彻底安顿好董雨晴以后陆文元才后知后觉地想那陆锦年呢?

他为此心烦了很多天,陆锦年来与不来他都不愿意。

时间是让人最无奈的东西,陆文元没觉得时间改变了什么,他依旧耿耿于怀,反而是爱恨让他变得面目全非,他现在是这个样子了,陆锦年呢?

陆锦年过得很好。

在见到陆锦年的那一刻他在瞬间做出了判断,这张有点紧张的脸轻而易举和年幼时的陆锦年重叠在一起,他还是那副随遇而安的样子,看到这样的自己,还能喊得出“圆圆”。

哈,圆圆。

如果你不能保证一直对我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要朝我伸手?为什么在董雨晴动手的时候把我护在身后?为什么在我被噩梦惊醒时不厌其烦地安慰我?

我到底是什么?

弟弟?圆圆?陆文元?还是一种减轻自己负罪感的道具?

和董雨晴相处的这些年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是母亲的全部所以才甘愿和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生活在一起,还是为了偿还出生和得病后被母亲赋予两次的生命?

陆文元当然不了解陆锦年,他们只在一起生活了五年,还是在那么小的时候。在十岁以前他还是很喜欢陆锦年的,小孩子忘性大,也知明白董雨晴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知道其实自己根本怪不到陆锦年头上,但怎么办呢?谁让他只在乎陆锦年。

平安扣是陆锦年最后给他的东西,陆锦年留给他的东西其实不少,教他认字时候手写的歪歪扭扭的拼音,第一堂手工课编得乱七八糟的手绳,还有一大瓶快要装满的星星,是他后来总在半夜惊醒时陆锦年给他叠的,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平安扣,这个最贵重的礼物是陆锦年用来搪塞他的东西,与其他带有各种意义的东西相比实在大相径庭。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扔掉,这枚平安扣有陆锦年的味道,他从不戴着洗澡,就是怕弄丢陆锦年的味道,第一根换掉的红绳他也没有丢,和那些别人看起来是破烂的东西收拾在一起,这多可笑。

陆文元真是讨厌自己,莫名其妙对一个人优柔寡断,不敢爱恨分明。

陆锦年回来以后他就变得很奇怪,无法静心,无法视而不见,无法安然处之。

回避了陆锦年近两个月,他还是没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然后陆文元意识到他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必须和陆锦年说清楚。

过度的焦躁和烦闷让他进入到一种无法形容的状态里,他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但以往那些空虚的消遣方式根本起不了作用。

决定去打耳洞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也许是遗传了董雨晴的暴虐因子,当打钉枪穿过血肉的时候他立刻意识到只有疼痛和鲜血才能让人觉得活着。

因为活着本身就是无穷无尽的苦难,欢愉和幸福不会长久,但是痛苦会伴随终生。

***

“陆文元,我们可以寻找一种新的保持平衡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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