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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乍现一丝微光时,顾荃已至晚香居。
没让下人声张,安静地等候着。
欣嬷嬷掀开内室的珠帘出来,说是顾老夫人已起后,她才乖巧入内。
藏蓝的幔帐重重层层,堆砌出繁复厚重的华贵,镶嵌着金丝的暗纹在拨动时流泄生辉。
老太太靠坐在床头,目光慈爱却满脸疲色。端看气色与眼中的红丝,分明不是才起,而是一夜未眠。
“昨夜里我梦见你祖父,他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看着我,眼中尽是失望。他定是怪我的,怪我没管好家里。”
门外传来动静,顾勤和顾勉兄弟俩一前一后地进屋。
隔着珠帘,他们的表情看不清楚。
顾老夫人仿佛未察觉到他们的到来,继续道:“我思量好了,从今日起作法家祭七日,以慰你祖父在天之灵。”
顾荃立马明白,这是缓兵之计,下意识望向外间。
老太太像是此时才看到儿子们,疲惫而冷淡地道:“你们自去忙中,作法家祭之事有你们的媳妇帮衬打理。”
兄弟俩齐齐称是,告退去上值。
等他们走后,顾老夫人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顾荃紧紧握着她的手,眸中盈满水色,“祖母,是我不好,让您受累了。”
她摇头。
这孩子哪有什么不好的,自是千好万好。不好的是她,是她早年疏忽,以为长子敏而好学,旁的都可以宽泛一二。
“你祖父生前,最是疼爱你。若是知道你受了这些委屈,该有多生气。”
顾颐是在顾荃八岁时病逝的,或许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但无论是什么原因,一众孙子孙女中,老人家确实最疼她。
这辈子她生于顾家,长于顾家,顾家对她而言,是亲人所在之地。如果可以,她愿意为亲人倾尽所有。
然而她心里认定的亲人,不包括顾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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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巳时许,作法之事一切安排妥当。
祭台上香烛气氤氲弥散,摆放着祭祀的酒馔,正中是顾颐的牌位,乌漆描金,肃穆而令人敬畏。
顾家上下皆着孝衣戴孝帽,叩拜在地。
顾老夫人立在牌位边,亲手上了头一炷香,如话家常般,道:“老爷,我知你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这一大家子。你在天有灵一定要好好保佑我们,保佑祜娘。”
年长的僧人一手执金刚铃,一手执金刚杵,在法鼓声声的伴随下念念有词。
顾荃泪光涌现,再三叩首。
南柯猫身到她身边,小声禀报,“姑娘,陈九去查了。”
作法家祭期间,禁一切喜乐,包括议亲。在这七日之期内,她必须要做些什么,首先就是要弄清楚罗家那边到底拿住顾勤什么把柄。
法事要做七日,所有人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